第37章(第2/7頁)

“你不是服侍人的材料,我這裏也不需要劍侍。早些年我身子不適,差遣了你些許時日,有些舊恩舊惠也都償清了。現如今你實在不必在我身邊跟前跟後、管東管西。”謝青鶴打好包袱。

“可……”雲朝也不是第一次困惑了,“仆離了主人,又要做什麽呢?”

“砍柴做飯,喂馬放羊,如今做什麽,以後也做什麽。”謝青鶴打開金銀匣子,給雲朝抓了一把金票,一把銀票,“不要殺人放火,也不要搶劫盜竊,錢花光了自己掙——省著點也夠你做一輩子富家翁了。”

雲朝委委屈屈地說:“那仆現在不也是砍柴做飯麽?為何要離開呢?”

“因為你現在越來越嘮叨了!什麽都想管。”謝青鶴沒好氣地說。

“仆只是擔心主人的身體……”雲朝更委屈了。

這十多年來,若不是他叨叨叨,主人能振作起來好好養傷麽?

主人剛回來的時候,常常三五天只吃一頓飯,沒日沒夜的昏睡,意識清醒也不願意睜眼,好像睡死了就能不知世事似的。內傷不喝藥,外傷不處置,那麽愛潔喜凈的性子,傷口化膿了都不肯管。

雲朝本也不是愛啰嗦的性子,更不敢冒犯主人,實在是逼得沒有辦法,只能硬著頭皮叨叨。

豎在門口的一根竹尺突然飛入謝青鶴手中。

見竹尺直奔自己面門,雲朝下意識反手欲拔劍,手心穩穩握住劍柄,突然想起對自己下手的是主人,這一只手握住了劍柄,卻始終沒有將長劍拔出。

宛如靈蛇般襲來的竹尺停在鼻翼處,輕輕拍了他臉頰一下,謝青鶴道:“出手。”

雲朝將握劍的手松垂下,低頭道:“仆……走就是。主人息怒。”

謝青鶴有些無奈,說:“你一心一意擔心我的身體,咱倆試試手。你若打得過我,我讓你隨侍。若是打不過我,拿著我給你的銀票,自找逍遙去。”

雲朝看他臉色,知道他從不說氣話,躬身道:“仆得罪了。”

為了繼續留在謝青鶴身邊,雲朝自然要盡十分努力,絕不敢輕佻放水。

只因謝青鶴手中是一把做手工用的竹尺,雲朝便沒有拔劍出鞘,僅以劍鞘格擋挑刺。

他是來自二千三百年前的劍修,一生之中殺戮無數,經驗極其豐富,謝青鶴用以禦敵的,則僅僅是寒江劍派的十五齡劍。五年拳腳,十年飛矢,習武十五年之後,方才習劍。

交手區區二十招,雲朝胳膊上就被抽了十八下,眉心被戳了一下,心口被戳了一下。

換句話說,謝青鶴招招都不落空!每次交手都能重傷他。

二十招一過,謝青鶴撤身收回竹尺,說:“服不服?”

雲朝藏在衣服底下的胳膊已經被抽出好多道道,唯一露在外邊的額頭上也有一個紅印兒,他嘴角微微抽搐,半晌才說:“主人劍技無雙,仆心服口服。不過,您身體沉重,心力不繼,二十招一過便是強弩之末,現在只怕就打不過仆了。以仆之見,還請主人準許仆隨侍身側,以策萬全。”

謝青鶴藏在袖中握著主持的手果然微微顫抖,他嘆了口氣:“家賊難防。”

雲朝隨身服侍了他十多年,對他的身體狀況了如指掌,換了其他人,肯定看不出他的虛弱。

“行吧。把你的包袱裹好,跟我出門去。”謝青鶴妥協。

跟雲朝打了一架,謝青鶴累得不想動。想著雲朝打包袱還得一兩個時辰,畢竟是出遠門,這玩意兒那東西不得帶齊?他還想著是不是回屋躺下,眯上一覺。

哪曉得才脫了木屐,還沒穿上睡覺的襪子,雲朝就拎著包袱候在了門外。

“主人,仆打包好了。”

“……你會趕車嗎?”

“會。”

“那你先去砍木頭,做上一輛馬車。”

“是。”

給雲朝派了起碼得耽誤三五天的活兒,謝青鶴翻身躺在床上,平靜地閉上眼。

他隱居在此處,原本不想再過問世事。對此世間人而言,不過是短短的十一年過去了。謝青鶴時常入魔,經歷無數種別樣人生,早已過去了不知道多少年歲。

謝青鶴漸漸地發現,已成過去的悲劇,很容易被改寫成皆大歡喜的結局。

因為,那過去的一切,都是被注定的,不改變的。慈母就是慈母,惡父就是惡父,貪官總要草菅人命,明君總會在最後關頭趕來做主。他拿到了墮魔經歷過的劇本,對一切洞若觀火,給自己、給自己認為值得的人寫上一個完美的結局,簡直不要太簡單。

他替那麽多入魔之人走出了困境,他把所有魔類都活成了謝青鶴,輕松瀟灑地劃上了句點。

可是,他自己呢?

世間最難者,求之不得。

謝青鶴並沒有把自己的人生活得完滿。

他是寒江劍派的掌門大弟子,卻未能如願繼承掌門之位,反而遠走他鄉,歸隱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