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第3/7頁)

他曾有一位相約白首的愛侶,卻也不能朝夕相處,恩愛不疑。反而痛失所愛,黯然消沉。

從他龍城吞魔至今,已經十六年了。他的身體沒能恢復,被他吞噬的群魔也未曾消失,他那麽努力地修行,那麽努力地想要把一切都安排好,可他的處境也並未變得更好。

彩雲易散,人心易變。

紛紜塵世之中,誰又能保證一定能給自己的故事,書寫上完美的結局?

謝青鶴早就失去了年輕時的狂妄。

他知道自己是個普通人。頂多也就是個盡心竭力的普通人。

若非江湖傳說,寒江劍派的掌門弟子伏傳勾結魔教,殘殺無辜,謝青鶴絕不會出山。

勾結魔教。

這四個字觸及了謝青鶴心底最深的痛處。

曾經有一個魔,勾引了他最心愛的師弟,使他痛失所愛,不得已歸隱山林。如今,又有一個魔,不知道哪裏跑出來的魔,簡直沒道理的魔——又要勾引他的小師弟。

伏傳是謝青鶴留給師門的繼承人。

謝青鶴倒要看看,又是哪門子的“魔”,有這麽高的心氣,非得盯著他看好的師弟勾引。

——搶走了他一個師弟還不夠,連他指定給師門的繼承人都不肯放過!

反過來說,若壓根兒就沒有與魔教勾結之事,謝青鶴也要看一看,究竟是哪路惡人放出來的流言,連寒江劍派的掌門弟子都敢誣害構陷!

四日之後。

雲朝將剛剛打好的馬車套好,鋪上一層層的細軟被褥,請謝青鶴上車。

有了馬車出行,能帶的東西就更多了。雲朝想起謝青鶴平時生活的講究,到底是把祖傳的八寸鐵鍋和鑄鐵小爐都帶上了,衣裳被褥面脂澡豆,還有聞香用的杯子,熏香用的爐。

當天晚上露宿之時,謝青鶴喝著暖熱的粥,枕著細軟的鋪褥,不得不承認,帶著雲朝出門挺好。

雲朝新打的馬車外貌極醜,看上去也不值錢,一路上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煩。

偶爾行至人煙荒僻之處,遇上老虎狼群也罷了,雲朝三兩劍刺死,還問謝青鶴要不要老虎皮當坐褥?但,若是遇上路匪搶劫,雲朝就有些不能下手。

——他曾是殺戮傀儡,以殺心墮魔,以此被謝青鶴厭惡,所以,他不敢下殺手。

謝青鶴從馬車上掀開簾子,說道:“殺人越貨的匪盜,為何不殺?”

死在謝青鶴手裏的賊人兇徒,不論現世或入魔,早已不知凡幾。這樣的世道,若是指望王法公道,正經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上官時宜不許謝青鶴多管閑事,卻也沒說被人打劫到頭上,也要固守仙人姿態,不能反擊。

雲朝得了準確的命令,方才開了殺戒。再有攔路搶劫的賊人,皆一劍刺死,不再留情。

荒僻處的匪盜多半是農人兼職,走到南北東西商道之上,再有攔路搶劫的匪盜,多半就是盤踞地方的黑幫綠林。對於這類匪徒,行商多半都會事先打點,交上包年的保護費,若是不常走的商道也關系不大,準備好給黑幫綠林好漢的“孝敬”,被攔下來時交上去就行了。

通常而言,這些地方的攔路匪盜都有分寸,按照商人的貨物折算買路錢,只要商人配合,輕易不會傷人。據說還有商人揣著大額銀票破不開,心想糟糕這回要大出血了,哪曉得那攔路的匪盜給他兌了幾張小票,多余的原樣奉還。江湖中人管這叫“盜亦有道”。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對面有匪徒喊著天下通行的劫道口令。

雲朝慢悠悠地趕著馬車。

馬車若是趕得快了,難免會顛簸,打擾主人休息。

主人說了,並不著急趕路,一路上走走停停,打聽打聽江湖上的消息。

這一輛馬車從密林中駛出,走了快兩個月了,還在溪州境內。

原本馬車走得就慢,隨時隨地都能停下,攔在官道上的那幫劫匪也不著急。

若不是看著趕車的雲朝穿著絲綢衣裳,他們都不想攔這輛看上去破破爛爛的馬車。

在黑龍幫當劫匪也是個挺有前途的生計,提上斧頭、大刀,跟著頭兒在路邊一站,只管收錢就是!沒遇上幾次需要打架的情況。比較危險的反而是幫派之間爭地盤,火並起來總要死傷一批,不過,幫主也會給養老銀子,老娘妻兒下半生都有著落,不虛!

那輛馬車近了。

近了。

……

就這麽過去了?

黑龍幫幾個“悍匪”都驚怒了,老子攔路搶劫呢,你們居然敢這麽無視老子?!

謝青鶴聽見有斧頭剁上車廂的聲音。

尋常人斧鉞雖利,雲朝親自打好的馬車更是細密堅固,輕易斬斫不開。

反倒是有兩把斧頭深陷其中,怎麽都拔不出來。這讓兩個悍匪頗為沒面子,一手抓住斧頭,兩腳懟上馬車車廂,拿出了吃奶的力氣,拼命想要拔出斧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