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溺殺(21)

賀家的船在江上通行順利,省去了商船沿途的抽檢排隊,很快就駛入了臨縣範圍。

蔣二娘和蔣幼娘都陷入了焦慮之中。她們都認為出了這麽大的事,應該回家向父母報平安。至少讓蔣占文和張氏知道,他們的女兒已經不在京城,平平安安地從虎口中脫身了。

然而,回家之後,蔣占文和張氏會是什麽反應,又實在很難預料。

糜氏這些天在船上無聊,早已和蔣二娘、蔣幼娘混得熟悉,常常叫兩姐妹去她的艙室裏打牌,見蔣幼娘臨近家門反而悶悶不樂,便善意詢問。得知蔣幼娘的擔憂之後,她非常難以理解:“姑姑死裏逃生,平平整整地活著回了家,家中老爺太太為何不喜?”

這就涉及到蔣家的營生了。蔣二娘解釋說:“你不知道其中關節。我爹平日裏給鎮上的大戶做陪客,以此營生。鎮上安家是我們家最大的主顧,他家的當家夫人是趙小姐的姑母,彼此關系很親近,安家的少爺還曾去舅家——也就是趙小姐的家裏讀書。說起來,把小妹送給趙家做養女,是我家爹娘的主意,最後事情鬧成這樣回家,只怕壞了爹在安家跟前的名聲,這陪客也不好做了。”

糜氏聽了直覺不可思議,只是事情涉及蔣家姐妹的父母,她也不敢議論,只好陪著嘆了一回氣。

蔣二娘與蔣幼娘都覺怏怏,這一日玩得也不愉快。

糜氏招待她二人吃了午飯之後,蔣家姐妹沒有留下打葉子牌,說:“先回去了。”

糜氏心知她倆要回去研究夜裏泊船的事情,也沒有多留。

待她倆離開之後,賀靜回到艙室,糜氏談及此事,問道:“那位蔣先生好大的氣派,說他是一品門第出生的大少爺,只怕也沒人敢質疑。這些天我看他打賞下人都是十兩銀票的紅封,可見也不缺銀子花用——怎麽家中老父卻要去給鄉下土財主做陪客?”

賀靜被問了個啞口無言。

在羊亭縣的時候,謝青鶴和蔣二娘就很少提及家中父母,偶爾提起,也不顯得親熱。

賀靜推測他家中有什麽變故或是難言之隱,反正這事不好探問,一概不多嘴就行了。

現在被糜氏一句話戳中了要害,賀靜也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含糊地說:“婦道人家不懂行市,做陪客也是極風雅的事。多半是與主家志趣相投,才能說到一處去。就如我跟原兄的關系,我家世不如他,就是我給他做陪客了?場面上行走的大老爺們兒,願意出門交際,交交朋友,吃吃喝喝,心裏快活就是了,也不獨是銀錢花用的考量。”

糜氏翻了個白眼,我信你個鬼。又好奇地問道:“今夜是泊在縣上,還是去鎮上?”

夜裏不行船,有經驗的船夫都會提前準備好夜泊的地點,避免夜行。已經到了臨縣境內,往羊亭縣方向走,天黑之前趕到羊亭縣是來不及了,最好的泊處自然是在縣碼頭。

不過,如果蔣家姐弟要回家探親,臨江鎮也有個碼頭,倒也不是不能泊船。

賀靜不大喜歡糜氏這麽八卦,見她粉臉嬌俏,紅唇嘟嘟,又忍不住吃了美人計,說:“縣上。”

糜氏嘴角一翹。不等她說話,賀靜已經警告道:“先生家事你不要多嘴。”

“我就在私房裏說一嘴,哪個還去外邊嚷嚷了?夫君,你不要怪我婦道人家多嘴多舌。這位蔣先生做事爽氣是叫人痛快,可本朝畢竟以仁孝治天下,禹皇治水時三過家門而不入,那是為天下公心,這位蔣先生也過家門而不入,被人知道了,那就是不孝的鐵證。”

糜氏拿著扇子搖了搖,猶豫片刻,還是忍不住勸說:“你說你要拿師帖去拜他,不說他年紀小,出身不名,他這個家世就是好大一坨禍事——以後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他不孝之人,你是他的入室弟子,這名聲是要一起壞了的。”

賀靜不禁多看了她一眼,說:“你是不是早就不樂意我與先生相交了?”

糜氏被他一句話噎得氣血上湧:“你少扯些旁的。我說的話有沒有道理?難道是害你?!”

賀靜哼了一聲,倒也沒什麽話反駁,半晌才嘟囔道:“從臨江鎮往羊亭縣有一段水道極狹窄,咱們的船過不去。必得從臨縣往西繞行,才能抵達羊亭。這是咱們的船,你跟顓兒都暈船不舒服,先生也不好意思叫咱們繞道去臨江鎮,所以才路過沒回家探望——這也是說得過去的。”

糜氏聽得眼睛漸漸睜大,最終沒好氣地說:“這鍋最後倒要我和顓兒來背?!”

“嗨呀,多大回事。我這輩子是考不中進士了,也沒人會找我的舊賬。先生也不打算舉業,誰沒事兒議論他孝順不孝順的——鄉野之中,虐待父母的閑漢多了去了,只要那父母不去衙門告官,誰又管得了那麽多?”賀靜揮揮手,搶過她手裏的團扇給自己呼呼兩下,“歇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