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投我以木桃(第2/4頁)

安裕容暗中點頭,原來是十八歲。這位四當家看身形,類似十五六,看行事,分明老江湖。裸露的上半身還有許多陳年舊疤,怕是小小年紀便在外闖蕩,把傷痛當作家常便飯。向韋伯醫生道:“我記得紅十字救助會送來的藥品裏,有一盒配安多芬。”

送上玉壺頂的糧食全部由匪兵把控,而西藥則都交到了韋伯醫生的手裏。

韋伯醫生有些猶豫:“伊恩,你既然認識配安多芬,自然知道它的珍貴。紅十字救助會只在藥品中放了一小盒,是留給我們預防緊急情形的。況且配安多芬剛投入使用不久,雖然效果極好,性狀卻並不穩定……”

安裕容在回國前,恰好聽人吹噓過此種神奇新藥的效果,當下道:“薩克森的最新產品不是已經可以將副作用控制在可接受範圍內了麽?我看紅十字救助會送來的,正是薩克森生產的最新產品。”

見韋伯醫生仍然不肯松口,安裕容又道:“盡管可以預見,我們很快便能脫困,然而您也知道,這位少年首領,是唯一真正對我等抱有善意,並值得信任的對象。有他在,當能保證後面發生的一切如我們所期待的那般順利。我想您只需要分出一小部分劑量即可,剩下的仍然足以用來預防緊急情形——”安裕容笑笑,“如果事情能像此次釋放老幼婦孺一般順利,我個人並不認為還會發生什麽危險的緊急情形。”

韋伯醫生權衡一番,被安裕容說服了:“你問問他,願不願意嘗試。還有請你告訴他,短暫的不良反應是無法避免的。”

安裕容向四當家道:“韋伯醫生說,當家的這傷若能當時縫合,方為上策。如今已無他法,不過西洋人新出了一種藥物,雖然有些短暫的不良反應,然而對於外傷感染發熱症狀頗有奇效。恰好咱們帶上山的東西裏頭有一點,醫生問當家的可願試上一試?”

四當家一時沒答話,過了片刻,才問:“若是用了洋人的藥,幾時能好?”

韋伯醫生聽了安裕容的轉譯,答道:“身體適應的話,一天內就能見效。持續用藥三天,應當能徹底消炎退熱。只是要小心,傷情不能再反復了。”

聽說一天就能見效,四當家十分幹脆:“好。有勞大夫。”

韋伯醫生去住處取藥,安裕容稍加思量,挨著四當家坐到石階上:“當家的適才也瞧見了,這西洋人的新藥十分稀有,韋伯醫生感念當家的仁義,才願意拿出來使用,也有把後續事宜拜托給當家的之意。”

四當家點頭:“我盡力。”

安裕容看他比平時更好說話,忍不住又道:“韋伯醫生叮囑,傷情千萬不能再有反復。當家的年少有為,本領高強,自己的身體卻還須自己看顧,該休養便得休養,不可勉強。”

四當家不置可否。見韋伯醫生回轉,遞過來一個小玻璃瓶,伸手接住。

等聽明白服用注意事項,起身整理好衣裳,沖韋伯醫生行了個拱手禮:“多謝二位。”重新回到屋裏,把門直接關上了。

當科斯塔先生的小助理留在中殿那扇殘缺的木板門背面的刻痕又增加五道的時候,第二批救援物資如約而至。隨之而來的,還有正式談判即將啟動的消息。一時間,不論人質還是匪兵,無不喜氣洋洋,恍如過節。

而四當家右上臂的傷,據安裕容觀察,已然徹底痊愈。

在這五天裏,被四當家安置在後院的女人孩子極其低調,如非必要,根本不出門,連吃食都是四當家親自送進去的。因夥食得到改善,兩個小孩倒是恢復得很快。盡管依舊瘦得可憐,臉上多少有了些血色。與此同時,留守玉壺頂的匪兵們,包括負責後勤的兩名村婦,都在陸陸續續歸攏收拾東西。安裕容推測,應當是在準備全體轉移。

這些日子他一直在心裏琢磨,越想越覺得野心勃勃的傅中宵司令與他的師爺不簡單。趁此南北對峙之時,劫持西人人質脅迫當權者,欲圖割據一方占地為王。乍看仿佛癡心妄想,然而事實偏偏證明,他們抓住了難得的良機。回溯過往,前朝未亡,皇帝在位,如此圖謀等同造反。而彼時洋人初來乍到,正耀武揚威,哪裏尋得這許多良民當人質?展望今後,不論南北哪一方獲取優勢,抑或是雙方勢均力敵,和談共治,華夏必將進入相對穩定時期,山匪之流連容身之地都未必能有,何況封疆裂土獨霸一方?無異於癡人說夢罷了。

如此想來,倘若傅中宵這一票當真幹成了,仙台山下奚邑城勢必成為未來主要根據地。而玉壺頂這等未發跡時托身之處,過於險要荒僻,除了用作囚禁人質的牢獄,或是以防萬一,留作將來退路,作為陷入絕境時的藏匿之所,用處已然不大了。

那匪首傅中宵縱然厲害,在安裕容看來,卻未必有如此深遠的城府謀算,只怕多半還是師爺的主意。安裕容又想起匪徒們手裏的槍支,比之兗州本地最高軍事長官張定齋麾下,甚至跟隨在總長大人身邊的官兵隊伍,絲毫不見遜色。這一點明顯與糧餉服飾不相匹配。要說偌大野心背後沒有其他勢力插手,便是如安裕容這般對時局所知淺薄者,也是不敢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