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往來秋興濃(第3/4頁)

原本岡薩雷斯還覺得十分惋惜,自從知道不少女學生入校第一天就打聽安秘書消息,遂不再堅持。因為三位秘書曾輪流擔任招生咨詢工作,好幾個新生,甚至包括陪同而來的夫人們,均對安秘書印象深刻,可說側面提升了招生成功之比例。如此一來,岡薩雷斯校長不得不懷著矛盾的心情竭力挽留,讓安裕容繼續住在由臨時辦事處改為教工宿舍及辦公室,包括招生咨詢處的舊洋樓裏。

這天安裕容在《時聞盡覽》報社閑坐,順手拿起一份新出的報紙。南方臨時執政府大總統剛剛抵達海津,祁保善大統帥三日前自京師回到海津宅邸,專程迎接。時政版增至滿滿八頁,全是關於此事的報道。另有主編徐文約親自執筆撰寫的南北和談前景分析。眼下對於和談一事,在南方或許偶有悲觀論調,北方則一面倒地昂揚激動,仿佛明日就要開啟華夏崛起之新紀元。

關於時局問題,安裕容與徐文約時常聊起。總的來說,徐社長基本持樂觀態度,而安公子則相對保守。但臨時大總統既有親自北上之膽色與胸襟,而祁大統帥亦不吝做出全力擁護共和的積極態度,南北和談,可說眾望所歸。眼下幾乎算得上是前朝覆亡、皇帝遜位以來,華夏凝聚力最強的時刻。即便是安裕容,也不免懷揣希冀,企盼兩位領袖人物胸懷天下,革故鼎新,帶領這個貧弱的國家走出深坑泥潭。

只是這些天來,各家報紙越唱越歡,越唱越不著調,頗有些看膩了。安裕容把時政版飛快地翻過去,準備看看社會版和文藝副刊以作消遣。瞧見副刊上新連載的小說,暗自慶幸。多虧上一期發完了《仙台山歷險記》最後一回,否則就要跟南北兩大巨頭相會的大熱門撞個正著,豈不尷尬?將小說看了個開頭,覺得無甚趣味,瞥見廣告欄有最新電影,遂多瞧了一眼。

“百花香影片公司名貴出品:《天涯何處無芳草》。”一看就是鴛鴦蝴蝶派的故事,男歡女愛卿卿我我,沒多大意思。

“鳳凰影片公司隆重獻映:《喋血驚魂》。”安裕容自問也是經過大風大浪的人,對牽強附會的驚悚故事沒興趣。

“大時代影片公司有聲彩色巨片:《劍膽琴心》。”俠骨柔情,快意恩仇,還是新出的有聲彩色片。安裕容暗自點頭,這個不錯。見廣告上寫著“新風尚大劇院連演半月,票價大洋一元整”,摸出兩塊大洋,出房門找了個幫傭,另加十個銅子做小費,叫他跑腿去買兩張月末的票。

拐到徐文約的工作間,在書桌書架上到處瞅:“徐兄,你那一沓子朗潤齋的水印花草箋呢?”

徐文約正在讀稿件,聞言道:“只剩了三兩張,大約夾在哪本書裏當書簽了罷。”

安裕容一通翻找,終於尋到,抽出口袋裏的鋼筆,在書桌另一邊坐下,蘸了墨水寫信。

徐文約問:“給誰寫信呢?”

“叫小幼卿出來看電影,新上映的有聲彩色片。我懶得走了,信寫完就放在你這裏,明早報童來取報紙,順便幫我捎過去如何?”

徐文約聽罷,一時不知說什麽好。半晌搖頭道:“他哪裏有空?不說店裏的事,再過一個多月就該去接家裏人,他連看房子的工夫都騰不出來,哪來的時間陪你看電影?你這般特地送個信去請,他怎麽好意思推辭?這不是平白叫人為難麽?再說了,你真想約他,就這麽點距離,連坐電車帶步行,統共不到一鐘頭的路,至於非要托人送信不可?還非得糟蹋我最後幾張花草箋。我看你這些日子是越過越懶散了。多虧幼卿是個踏實人,否則豈不是要被你帶上歪路去?……”

數落半天,忽又道:“有聲彩色片?不便宜吧?”

安裕容笑笑:“是不便宜。”

“多少錢?”

“一塊大洋。”

“兩張票?”

“不是,一張。”

徐文約忍不住拍下桌子:“兩張票能頂普通人半月夥食費!你這花錢也太沒個數了!”

電影是洋人的玩意兒,傳入華夏沒多少年,看電影自然也是個奢侈享受。通常黑白無聲電影,票價兩角三角不等。如今有聲彩色電影面世,價錢竟是翻了幾倍。

“你這會兒連個固定收入都沒有,坐吃山空,如此大手大腳,遲早無以為繼。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裕容,你這得過且過的脾氣,可是得改一改。”徐文約有些恨鐵不成鋼。

安裕容嘻皮笑臉:“那不是還有徐兄你救急麽。”

徐文約哼一聲:“那怎麽也不見你買張電影票來孝敬孝敬我?”

“黎小姐都追到海津來了,兄弟我這不是特意把招待佳人的機會留給你麽。我先帶幼卿去瞧瞧,替你探探路,回頭你才好陪佳人去看嘛。”

提起到海津來上學的黎映秋,徐文約嚴肅起來:“不要亂開玩笑,你我兄弟當然信得過,萬一傳出去,到底有損女孩子清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