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迷霧竟重重(第2/4頁)

安裕容與徐文約佇立窗前看了一陣,兩人都沒說話。回頭瞧見顏幼卿盤腿坐在地上,雙手交疊,垂首闔目,竟似早已入定。便是此等情境下,也忍不住相視一笑。

“多想無益,得過且過。徐兄,你也早些歇息吧。”說著,安裕容躺倒在顏幼卿身邊,將外衣團成卷,塞在脖子下當枕頭,閉眼睡覺。

徐文約關了燈躺下,沒法像他這般巋然不動,一時記掛報社不知是否安全,一時擔心兵變不知何時結束,一時又怕黎映秋有個意外長短。思緒紛紛,無法入眠。好在黎小姐雖然年輕,也算是經歷過風雨,對自己又相當信任,害怕歸害怕,並未慌張失措,才能安然避入此處。只是她親人長輩俱不在身邊,說起來還是因特意到報館辭別才趕上了這一場變故,等於再次把安危性命交到自己手裏……徐文約忍不住嘆口氣。杜家長輩之前就曾暗示過撮合的意思,報社形勢大好之後,傾向更是明顯。這真是難以拒絕的好意,然而……

大約感覺到他在地上翻來覆去烙餅,顏幼卿忽然睜開眼,道:“徐兄,無需太過擔憂。今晚我不睡,有什麽動靜,定能立刻察覺。再說,咱們也並非手無寸鐵。”說罷,順手在腰間輕輕拍了拍。

徐文約對顏幼卿的本事缺乏親身體會,聽他這般說,方知他並非單純打坐,實為替眾人警戒。忙道:“怎麽能叫你一夜不睡?這樣罷,你和裕容守上半夜,我與高叔守下半夜。”高叔,即杜家男仆。

安裕容聽到這,也睜開眼睛:“徐兄,且放寬心。有許多洋人在此,這裏安全得很。不如趁著尚無其他攪擾,抓緊時間歇息。”

徐文約道:“便是有洋人在此,也怕那紅了眼的窮兇極惡之徒……”

安裕容不由得冷笑,向他透出一點內幕:“若真是失控的亂兵,倒確乎難免。不過今日這一場卻難說。看警備隊反應,竟似早有預料……不管背後是誰鬧騰,定不會當真得罪洋人。”

徐文約吃了一驚,到底見多識廣,當即明白他話中之意。咬牙吐出一句:“這幫不拿老百姓當人的軍閥頭子!”

安裕容伸手去拉顏幼卿:“你也別盤著了,該睡就得睡。再好的功夫,也不如實實在在躺下睡覺來得舒服。我保證今晚無事,不用你這麽直挺挺杵著。”

顏幼卿自然可以叫他拉不動,卻莫名地不願在外人面前與他拉扯爭執,順勢躺了下去,腦袋恰好枕在一條軟硬適中的胳膊上。剛要挪開,卻被安裕容摸到別在腰間的手槍。聽見他在耳邊悄聲問:“怎麽還有一把?”岡薩雷斯給的那把,回來就已歸還。

顏幼卿忍著耳後的癢意,也悄聲回答:“今日意外收獲。”

安裕容似乎笑了一下:“不錯。”

顏幼卿不由得伸手撓耳朵,卻戳到一個硬梆梆的下巴,忙收回手,頗覺不好意思。

那邊徐文約道:“你倆咬耳朵說什麽悄悄話呢?”

“冷得很,叫他睡過來點,給兄長暖暖床。”

徐文約低聲啐一口:“就你沒個正形,可別叫女士聽見。”

顏幼卿本想挪開,聽了安裕容的話,又不好動了。安裕容一個單身男人,統共也就兩床棉被。房間裏的被褥優先讓給了兩位女士,且捐出一床給了安置在一樓的傷者。此刻四個男人身上不過胡亂搭些被單。冬至日的夜晚已然十分寒冷,洋樓雖保暖不錯,沒有棉被,終究難熬。顏幼卿自恃有內力護體,且向來隨遇而安,並不覺得如何。但思量片刻後,他認定峻軒兄玩笑話裏大概很有幾分真實——相交時間越長,就越知道對方看似戲謔浮浪之中真真假假,但總少不了那幾分掩藏起來的真。

峻軒兄大概是真的冷,可不好意思直說。

想到這,顏幼卿便不動了。過得一會兒,還稍微往後挪了挪。

他身量瘦小,如此一來,恰好整個落在安裕容懷裏。

安裕容沒料到他有此一舉,呆愣之間竟忘了反應。忽聽顏幼卿輕聲道:“我不冷。”頓時明白其言下之意,心神激蕩間,伸手便把人扣緊在胸前。強自吸了一口氣,喑啞道:“嗯,我冷。”

淩晨時分,顏幼卿便坐了起來。他耳目靈敏,即便房門緊閉,也能察覺外邊動靜,甚至隱約能聽見傷者斷斷續續的呻吟。

這一夜,不知多少人輾轉無眠。

顏幼卿坐起身,安裕容也跟著醒了。屋內一片昏黑,側耳分辨,其他人似乎睡得正酣。上半夜都睡不著,這時候疲累至極,怕是輕易無法驚醒。

悄聲問:“不睡了?”

“嗯。”顏幼卿應了,就著狹小的空間伸展肢體。

安裕容知道這是他平素起床的時辰,不再出聲,也爬起來伸伸胳膊動動腿。碰到衣兜裏鼓鼓囊囊一團,才想起是什麽。昨日著急忙亂,人多眼雜,既不得空,亦不方便,好好一包餅幹,只怕碎成了渣。不過這東西即使碎了味道也無甚影響,趕忙掏出來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