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鴻門無好宴(第3/5頁)

金老板聽到這,臉色煞白,跌坐在椅子上:“不是就一個……就一個叫洋人抓走的麽?三爺,您老叫我拿錢贖人,我可是二話不說掏腰包,連他廣源的人都一並贖了出來。我這份兒心,您要不明白,我金大給您挖出來看……”

韓三爺這才正眼看他:“我也以為就一個。左等右等不見回來,到了臘月二十九才鬧明白,那天夜裏掉進海裏的,不光有廣源的夥計,還有我韓三的兄弟。內海灣是洋人的地盤,多虧胡大善人不計前嫌,找了洋人的關系,才認回我那兩個兄弟的屍首。否則生不見人,死不見屍,這大過年的,叫人孤兒寡母如何過得去?”

金大不是等閑之輩,驚嚇之余,腦子轉得飛快:“三爺,此事我實在不知。您老安心,我一會兒就叫人給兩位兄弟家小送撫恤,不不,我親自去。”見韓三爺臉色緩和下來,又道,“怨不得段二那廝不敢露面,原來是連累三爺的兄弟叫洋人害了。出了這等事,別說他沒臉見您,就是我,哪兒還有臉見您……”眼眶一紅,竟抹起淚來。

顏幼卿一直在旁默默觀察,暗中戒備,這時眼皮不由得又跳了兩跳。沒想到金大老板作態至此,一臉眼淚簡直比韓三爺那杯奠酒還叫人悚然。又想大東家替韓三爺牽線認領屍首一事,竟絲毫沒透露過。今日特地叫上自己作陪,打的是什麽主意?

那邊韓三爺一拍桌子,怒道:“別跟我提段二!還以為他是個人物,原來不過一個沒卵的慫貨!他若是當夜便回來,坦坦蕩蕩擔了這事,我韓三佩服他是條漢子,看在咱們多年交情份上,未必不能揭過去。錢物損失事小,兩個兄弟白白丟了性命,你叫我怎麽跟底下人交代?”

臘月二十二淩晨圍截鴉片走私犯,阿克曼綢繆已久,調配及時,警力充足。除去被安裕容故意放水的顏幼卿,不慎走脫的段二與數名韓三手下,以及少數運氣好留在外圍的廣源船工夥計,活捉了絕大部分。剩下掉落海中的幾個,天寒地凍,無一生還。包括被段二射殺的夥計與踹下船的通譯,混戰中被擊中的幾個廣源船工夥計,還有便是被顏幼卿射中落水的兩個黑衣人。

此後屍體陸續浮出水面,被打撈上岸扣在海關。胡閔行疏通關系,把自己人與韓三爺手下都認領了回來。洋人也知道夏人傳統,死者為大,入土為安,倒沒在此事上多加為難。胡閔行替韓三爺領屍,這份人情,不比贖回一個活人輕。故此韓三爺方願意出頭擺酒,既給自己找回場子,也替廣源與鑫隆說合,免去後患。

金大料想韓三爺當不至在此等事上胡謅,心內卻猶有幾分掙紮。遂道:“三爺,這事我著實是不知道。段二這縮頭烏龜,自那夜之後,直到除夕才露面,我還沒來得及與他搭上話,人就上三爺您這請罪來了。說到底,咱們都叫洋鬼子給擺了一道。究竟怎麽回事,除了您手底下的幾個兄弟,胡老板派出去的掌櫃與夥計,就剩了段二最清楚。想來他都跟您交代了,您是敞亮人,也別叫我兩眼一抹黑,啥都不明白了。”

韓三爺道:“我韓三最講公道義氣,否則今日不會叫你來坐在這。大夥兒都在海津地面討生活,也都免不了要跟洋鬼子周旋,窩裏鬥來鬥去,不過是白便宜外人。不如索性打開天窗說亮話,把眼前恩怨暫且放下。今後如何,且拿出個章程,才是長遠之計。” 輕輕頷首,“把段二帶上來。”

金大聽得他這番話,放下懸著的心。明白韓三爺一上來就借死人興師問罪,不過是個下馬威。此番與廣源爭鬥,被洋人這麽一攪和,論面子,誰也占不著理字兒,論裏子,誰也沒撈著好處,到頭來狼狽一場,統統賠了夫人又折兵。事後廣源顯見出足了力,鑫隆已然出足了錢,可惜韓三爺還差著想要再出一口氣。這口氣沒別的辦法,只能出在段二身上。段二除夕日偷溜回家,年夜飯還沒吃就叫對方的人押走了,也沒來得及接上頭對個口。今日情勢無奈,說不得只好順水推舟,壯士斷腕,委屈段二了。

不一會兒,段二被一個黑衣人推進門來,除去神色萎靡,倒看不出別的。

顏幼卿瞥一眼,迅速收回目光。

“段二,這會兒你東家在此,胡老板也在這裏,你把當夜到底怎麽回事,原原本本,再說一回罷。”

段二瞧見金大在座,猛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行幾步,抱住對方大腿:“大哥!兄弟對不住你哇……”語帶哽咽,眼淚雙流。

金大眼眶又紅了:“二弟,你……你怎的這般糊塗?自家兄弟,什麽不好商量?你倒是給我個信兒……”

顏幼卿看這兩個大男人抱頭痛哭,有點兒愣神。

“事情辦砸了,貨沒了,人死了……我怕洋人不肯善罷甘休,送了信,反倒連累大哥與三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