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疑似履瑤台(第3/4頁)

大年初一的下午,街道上幾乎看不見幾個人影,更別說拉車的車夫。零星幾處鞭炮聲,從遠處深巷宅院中傳來,越發襯得禁宮內外一片冷寂。顏幼卿一邊疾步往前走,一邊回頭望了望高聳的宮墻。莫名其妙想到,也不知那遜位的小皇帝,在這宮裏頭過年,是個什麽滋味。轉頭便放下這不著邊際的念頭,轉而想不知峻軒兄提前買了鞭炮沒有,昨日就他一個人,有沒有正經吃頓年夜飯……

回到吉安胡同,推開院門,靜悄悄沒點兒聲響。廚房、雜屋、書房,挨個瞧過去,最後找到臥室裏,炕上隆起一大團,兩床棉被打疊,有人睡得正香。正要出聲叫醒,驀地停住。往前湊了湊,看見被子捂得嚴實,只露出個黑烏烏的後腦勺。心說峻軒兄是真怕冷。摸摸炕沿,觸手冰涼。大約昨夜守歲熬夜,今日又沒開火做飯,到這會兒炕上半點熱氣也無,還好知道把兩床棉被都蓋上。睡得被人扛出去賣了都不知道,院門也不關……唉,顏幼卿在心底嘆口氣。峻軒兄若是長久一個人住,真不知會把日子過成什麽樣。

想了想,把臥室門關上,轉身進了廚房。灶台上罩著幾個碗盤,應是頭天剩下的飯菜。爐中炭火早已熄透,壺裏一滴熱水都沒有。先點火燒了一壺開水,本想灌個湯婆子送進去,然而如此勢必把人吵醒。索性不熄火,翻出吃剩的大半只燒雞,架起砂鍋煨湯。灶火這般燒得一陣,炕頭也該熱透了。

幾樣剩菜皆為葷腥,一看就是白大娘提前做好的。顏幼卿雖向來不講究,到底被安裕容帶得對吃之一道漲了許多見識。這些菜他自己瞅著都沒什麽食欲,想來峻軒兄更不會樂意繼續吃。遂去雜屋地窖裏扒出一顆白菜,剝得只剩個水靈靈的嫩菜心,又找出一塊凍羊肉,預備切肉片涮鍋子。

將羊肉放在灶台附近,不一會兒便化開了表皮。捏了捏羊肉軟硬程度,將菜刀磨得鋒利,見廚房雜亂頗有些施展不開,幹脆搬了張幾案到門廊下。辨認一番質地肌理,開始下刀片羊肉。起初動作緩慢,肉片厚薄大小不一,很是生疏。十來刀之後,動作漸漸流利,粉紅色的肉片均勻剔透,離刀便自動打起了刨花卷兒,落入擺在下方的大銅盆裏,煞是好看。顏幼卿運氣提刀,不急不徐,心裏卻想,這凍羊肉切起來可真要力氣,莫非飯店裏大師傅們也如自己這般,練過內家功夫不成?自己若是不來,峻軒兄這羊肉可不知哪天才能吃上。想到這,嘴角不由得抿出一縷笑意。

安裕容是被熱醒的。掀開一床被子,再掀開一床被子,才發覺熱源來自身下暖烘烘的炕頭。是白大娘來做晚飯了?不對,今日正月初一……想到這,猛地翻身下地,披了外套便沖出去。看見廚房門廊下的人,一只腳正邁過堂屋門檻,硬生生停住。那身影入目,腦子裏仿佛“轟”地一聲,數九寒天,起了一把大火。這大火瞬間燎原,一眨眼燒著了骨頭,燒沸了血。

顏幼卿一身總統府衛隊制服,寬肩、直背、細腰、長腿,窄緊的皮帶,鋥亮的軍靴。為方便施力,單腿踩在板凳上。手中菜刀雪亮,彎腰切肉時,提刀運氣,自肩背至腰臀,繃出一條起伏有致而又利落漂亮的曲線。

“要命……”安裕容伸手撐住門框,閉眼緩了緩神。頭一回看見小幼卿這般穿著,簡直頭暈目眩。

顏幼卿發現了他,“碰”一聲菜刀立在案板上,展顏笑道:“峻軒兄,你醒了?”

“嗯,醒了。”安裕容緩過神來,也笑了,“還以為家裏來了田螺姑娘。原來不是田螺姑娘,是田螺小夥兒。”

顏幼卿沒理他這句調笑,只管正經往下接:“我看你睡得沉,就沒叫你。晚飯涮鍋子行嗎?”

“當然行啊,怎麽不行?”安裕容扣上外衣,走到近前,扯了扯顏幼卿衣襟,“不是說祭天去了?怎麽回來也不換衣裳?瞅著單薄得很,冷不冷?”

“不冷,呢子的,挺厚實。祭天中午就結束了,著急回來,忘了換衣裳。”

安裕容眼睛一亮:“這麽說,放假了?”

“沒,初三要去值守,初八之後才有輪換的假期。”

“徐兄初三就過來杜府拜年,那我叫他爭取留到初八之後,好歹和你見個面。”

顏幼卿點頭,接著切羊肉。

安裕容問他吃午飯沒有,聽見肯定答復,便不再多言,蹲在旁邊專心看他切肉。

顏幼卿起先沒意識到什麽,後來卻無端不自在起來。總覺得峻軒兄看自己那眼神與看羊肉一般無二,饞意十足,只差流口水。想想大約還是這幾天獨自過年寂寞冷清,日子難熬,又不好意思說出口,才會盯著看個沒完。開口道:“灶上煨了雞湯,峻軒兄你去瞧瞧,要不要添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