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此間桃源境

炕自下午便燒起來了,這時候不但不涼,反而有些燙人,倒省了顏幼卿替峻軒兄暖被窩。起初只預備了一床被子,後來安裕容權衡再三,還是請白大娘又多做了一床棉被。此時兩人一人一床炕被,並排躺下。安裕容白日裏睡了大半天,越躺越精神,拉著顏幼卿閑話。

“幼卿,徐兄來信,雖未明言,卻能知曉他年前特地去看了嫂嫂侄兒們。你有什麽要捎回去的,不如告訴我,好提前準備了,待他來便交給他。”

“也沒有什麽。我離開時留足了錢,不過是想捎回去幾樣年貨,叫他們放心。”顏幼卿忙碌一整天,置身於最舒心愜意的環境裏,從裏到外皆松懈下來,語音模糊綿軟,帶著幾分困倦之意。

“那就備幾塊衣料,再添幾樣特色點心。讓徐兄帶回去,也不顯眼。”

“嗯,好。”顏幼卿閉著眼睛,困意愈濃,還記得對徐文約表示感激,“總是麻煩徐兄,等他來了要好好招待。”

安裕容不樂意了:“哎,幼卿,分明是麻煩我更多罷?可不興厚此薄彼哪。”

顏幼卿勉強睜開眼簾,側頭沖著他,臉頰微鼓,語帶委屈:“可是……我的錢都給你了啊。”

安裕容笑了,伸手捏了捏他臉頰:“是哥哥錯了。臉上好像長了點肉。身上長肉了沒有?”

顏幼卿因為覺得暖和,被子只搭在胸口,聞言擡起一只胳膊,袖子捋到頭,露出瘦而精壯的上臂:“應該長了吧。每日操練,長了也看不大出來的。”

那臂膊色澤健康,膚質順滑。安裕容順手抓過來揉搓一通:“這硬實的,別是真練成鐵骨銅皮了吧?”

顏幼卿也笑了:“哪能呢。又不是演電影。”他還記得第一次與峻軒兄去看的那場有聲彩色片《劍膽琴心》。不再刻意繃著,肌肉放松下來。感覺對方掌指自手臂揉按到肩膀,半邊身子都開始發酸發軟。

“峻軒兄,你力氣好大。”

“你以為只有你有勁兒?我雖然功夫沒你好,可也不是四體不勤的廢物哪。”安裕容忽然掀被坐起,“你這筋肉虬結,太僵了。衛隊操練辛苦,我給你好好按一按。”

顏幼卿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他按著趴臥在炕上。一雙有力的大手自脊柱往兩邊肩膀推開,舒服得“嗯哼”一聲,順勢不動了。

安裕容揉了幾下,聞得呼吸聲愈漸悠長,試探著喚了一聲:“幼卿?”

“唔……”

“峻軒兄好不好?”

“好。”

“跟峻軒兄一起住好不好?”

“好。”

“不管去哪裏,都和峻軒兄一起好不好?”

“好……”

安裕容無聲笑了個開懷,隨即收斂,盡心盡力服侍,一直將人伺候到熟睡過去,才起身收拾一番,熄燈躺下。腦子裏跑馬般想了許多,終於抵擋不住睡意,合上眼睛。

第二天清早,顏幼卿在平日晨起操練的時辰便醒了。窗外一片漆黑,還不到天亮時候。 腦中並不清醒,仿佛殘存了什麽光怪陸離的夢境,攪得頭昏眼花。習慣性地要起床,身上似乎比平素懶散許多。莫非是著涼了麽?一面想,一面撐起上半身。掌下一片柔韌起伏,分明不是炕上鋪的棉褥。

安裕容被他擾醒,伸胳膊攬住肩膀往下帶:“大過年的,別練功了,歇兩天,啊?”又在他背上摸索,“被子呢?又踢走了?半夜裏你一個勁兒嫌熱,踢走好幾回。”

顏幼卿趴在他胸膛上,才意識到睡著時多半就是這個姿勢。頭天下午開始燒炕,睡前又添了好幾個煤球,這會兒底下還是溫的,怪不得會把被子踢掉。或者是峻軒兄怕自己凍著,或者是自己覺得冷了,居然硬擠成一團。

“峻軒兄,對不住,我鬧得你沒睡好罷?”

“沒有,我喝了酒睡得沉。天還沒亮,再睡個回籠覺?”

顏幼卿有點猶豫,今早的炕鋪似乎格外有誘惑力。不管怎樣,也不能再擠著峻軒兄。顏幼卿撐起胳膊往外挪。這一回安裕容沒再攔他,順勢松開手。

顏幼卿動作麻利地爬出來,不顧安裕容吩咐,先把對方的被子掖緊。被窩外的寒意激得人渾身打顫,不但頭腦瞬間清醒,遲鈍的身體感覺也重新變得敏銳。顏幼卿轉身正欲拖拽自己的被子,忽地渾身一僵。

“怎麽還不把被子蓋上?”安裕容見他半晌不動,起身便探過來,“忽熱忽冷,想生病是不是?”

“別!”顏幼卿整個人一彈,翻滾到炕鋪另一邊,語聲羞窘而急切,“別過來!峻軒兄,你別……別過來……”

安裕容聽見他這般反應,微怔片刻,心底陡然有了猜測。嘴裏卻柔聲道:“行,我不過去,你先把被子蓋上,外頭太冷。”

顏幼卿無措之下,愣愣地聽從指揮。蓋上被子之後,才意識到接下來更加不好動作,還不如適才一鼓作氣,直接下床穿衣。想到這,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猛地掀開被子,語速極快道:“我不睡了,起床練功去。峻軒兄你接著睡罷,不用管我。”比語速更快的,是他的動作,話說到一半,人已經到了炕鋪那頭,預備赤腳下地,沖出臥室,先躲過這一場當面尷尬再說。他腦中亂糟糟的,想不起別的念頭,只知道萬萬不可叫峻軒兄瞧見自己醜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