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回首路途開(第2/4頁)

只是……若當真如此,峻軒兄定然非常生氣。顏幼卿想,峻軒兄定然非常、非常、生氣。

腳步頓了頓,有一點發怵。心中愧疚懊惱,倒是把原本重逢時難免會有的糾結羞窘盡數拋在了腦後。

又想峻軒兄若湊巧在家,可怎麽說才好。原本諸事謀劃周全,安排妥當,如今卻弄出這般意外事故。峻軒兄自然不會因為救了尚先生而著惱,可接踵而至的麻煩,卻實實在在是自己惹出來的。各種念頭轉過一輪,心中有了決斷:無論如何,保障安全乃當前第一要務。要保障峻軒兄安全,最好的辦法,莫過於自己單獨行動,壓根不將他牽扯進來。只是峻軒兄必不能同意,到時候迫於無奈,說不得還須采取一點非常手段。若當真如此,峻軒兄定然非常生氣。

顏幼卿有點不敢往下想,峻軒兄定然……非常、非常、非常生氣。唉,可怎生是好。

思量間熟悉的大槐樹已在眼前。雖說篤定田司令反應再快,也不可能這時候便查到吉安胡同來,顏幼卿仍絲毫不敢大意,繞到宅院背面,確認沒有異常,才小心潛入院內。峻軒兄果然不在家。雖說如此正中下懷,還是不由自主既失望且憂心。在屋裏呆站片刻,拋開雜念,迅速收拾起來。

他打開存放私人物品的小抽屜,將要緊物事紮了個小包裹。然後一通翻箱倒櫃,亂七八糟扔了些衣服在地上,故意做出慌亂出逃場景。一面布置,一面慶幸,多虧入夏前堅持在書房添了張床榻,且將自己常用的箱櫥搬到了這邊。即使那床榻並未當真用上幾回,到底遠比只有一間臥房一張床鋪要便利許多,至少外人看來不致生疑。

顏幼卿搬去書房住,是安裕容胳膊傷好之後的事。其時不論安裕容如何花言巧語,總之顏幼卿不肯再像從前般糊裏糊塗同床共枕。安裕容怕逼太緊適得其反,也就隨他去了,不過口頭上撩撥哄勸,並未當真做出什麽過分舉動。在他看來,幼卿既已明白自己心意,沒有避而不見,還肯按時歸家,在一個屋頂下生活——得償所願,豈不是隨時可期?奈何後來氣氛日益沉重,直至刺殺事發,兩人統共也只在六月初排除萬難見了一面。半日臨時休假,僅夠說幾句話。

想起上一回分別時情狀,顏幼卿面上不由得燒灼起來。那日二人商量定今後去向,峻軒兄忽地不由分說,孟浪成那個樣子,簡直是……簡直是……還好他很快收斂住,正正經經叮囑了許多話,否則自己真不知該如何招架。此後回到總統府,因情勢緊張,日日謹小慎微,倒是再沒工夫胡思亂想。

顏幼卿斂住心神,將幾間屋子仔細巡視一圈,確認並無遺漏,方返回院中。月季花開得正好,紅艷艷金燦燦一大片。因多日無雨,幾案板凳就隨意擺放在花叢旁。他在一條板凳背面留下暗記——這主意是安裕容出的,時局多變,難免意外,若有需要,則設法在院中顯眼而又隱蔽處留下訊息,遠比室內更不易為人察覺。家具表面幹凈得很,不見一絲塵埃,可見這些日子主人時常使用。顏幼卿可以想見,或清晨,或黃昏,峻軒兄如何對花閑坐,獨酌自斟,順手把留給自己的另一條板凳擦拭得一塵不染。

他猛地站起身,將凳子放歸原處。沒有時間再耽擱了,為安全計,走得越早越好。

顏幼卿依舊跳墻而出,本該自宅院後方小巷離開,腳下卻不受控制地轉了個彎,繞到宅院前門。當初安裕容正是圖其清靜,方選中此處房屋。顏幼卿望見前方偶有人影往來,皆是附近住戶,並無人留意自己。他呆站片刻,忽然將背上包裹抱到胸前,“嗖”一下竄至門前大槐樹上,蹲在最繁茂的一根枝椏底下,讓滿樹濃密的綠葉遮擋住自己。

“我就等半個小時,等著看峻軒兄平安歸家再離開。萬一等不到……等不到便罷了。”顏幼卿心想,蹲坐在樹杈上,目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盯住前方,身形紋絲不動。

正當他盯得雙眼發疼,胡同口外一個人施施然行來。

自刺殺事件發生直至六月初,安裕容除去迫不得已出門打探消息,其余時間皆守在家中,唯恐與顏幼卿錯過。二人見面後,心裏的石頭終於落地。盡管仍差著許多火候,終究是得了對方首肯,不論何時何地,願相依相隨。故而這些天任憑外頭腥風血雨,安公子心情實則恬然愉悅,辦事效率奇高。不但及時替尚古之把消息送了出去,且為徐文約的婚事與杜府積極斡旋,力求不致因時事變故耽誤太多。

顏幼卿居高臨下,視野開闊,遠遠望見他手裏拎兩個荷葉包,大約是買了什麽小吃熟食,一路走走停停,與左右敞著大門的街坊嬉笑招呼。進入吉安胡同後,住戶漸少,無人閑聊,遂一搖三晃往自家宅門而來,哼唱小曲的聲音越來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