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驚岸波濤起

“所以,你二人如今是徹底成了聯合政府的通緝犯,上了祁大總統的黑名單?”聽安、顏兩人說罷這些天發生的事,徐文約驚愣半晌,如此問道。心中不敢相信,卻又不得不信。

安裕容笑答:“大約是。只不知是否懸賞緝拿,賞金幾何。”

徐文約拍桌:“笑!你還好意思笑!你兩個真是……膽大包天,為所欲為……你怎麽不早生二百年,造反當皇帝去呢?!”

安裕容低頭忍了忍,沒忍住,失笑:“文約兄,早生兩百年,不用造反我也能當皇帝。沒準還可以送你個丞相當當。”

顏幼卿見徐文約又要拍桌,忙道:“文約兄,峻軒兄就是這個脾氣。他故意這麽說,是怕你擔心。”

“怕我擔心?怕我擔心還知道打電話來支使我?”

顏幼卿垂頭:“對不住。文約兄,你莫要生氣。我們明日一早就走,與尚先生約好了……”

徐文約聽見這句,怒火愈盛,站起身,抖著手指向兩人,劈頭蓋臉一頓呵斥:“明日一早就走?怎麽?怕我徐某人著急找祁保善領賞金是麽?還是嫌我這裏廟小裝不下你兩尊大佛?嫌你們徐兄沒本事沒門路幫你倆躲過去?”

徐文約既憂且怒,罕見地失了一貫溫文態度,紅著眼睛道:“幼卿單純沖動,裕容你也不懂麽?先前傳遞消息也好,發文聲援也罷,都是正常輿論手段,哪怕他祁保善再如何惱怒,最糟不過是封鎖報社,奈何不了我,更沒有真憑實據攀扯到你們頭上。幼卿緊急之下魯莽救人,救的是尚賢尚古之先生,我得說,這人必須救,救得好,救得值。但是這救人的功勞,不該算在幼卿頭上,得算在革命黨人頭上,是他革命黨自己人設法救了尚先生,顏幼卿不過是被牽連的小兵而已。幼卿,你明白麽?”

顏幼卿被徐文約一瞪,不由自主小聲回答:“我明白……我本來也不是革命黨。”

徐文約重重嘆口氣:“可是現在,你不是也是了。你哪裏知道……”

安裕容拉著他坐下:“文約兄,我懂你的意思。一旦幼卿被扣上革命黨人的帽子,竟能潛入總統府衛隊做了隊長,不到祁保善倒台,恐怕都沒有再見天日的時候。只是這事兒,咳,實在陰差陽錯,巧合偶遇,誰能想到,我們兩個竟然與尚先生同行,一路從京城逃到了林西。祁保善的人縱然不敢動洋人,也遲早能追查到花旗國領事館頭上。為今之計,不如索性就應了尚先生的邀約,這是離開北方最快,也最安全的辦法。”

顏幼卿聽到此處,才真正明白,徐文約憂心的是什麽,而安裕容又做了何等謀劃。一時愧疚更甚,說不出話來。

徐文約思量片刻,忍不住再次長嘆一聲:“抱歉,是我急躁失態。裕容你說的對,為今之計,順勢而為,反是上策。明日一早,你們就走罷。只不過……尚先生自是可敬可信,然革命黨內部,卻並非齊心合力。有人盼著他回去,也有人未必歡迎他回去。你二人與之同行,到了革命黨地界,言行仍須謹慎,切記不要卷入革命黨內派系之爭——你們也看見了,刺殺祁保善的革命黨人,何等奮不顧身。據聞其中激進者,鏟除異己不遺余力。你倆若是被打上尚古之一派烙印……”

大約覺得此事左右為難,徐文約皺起眉頭:“你倆與他一道離京返回江南,等於陪同護送,怎麽可能不被歸入這一派,唉。”旋即又道,“我在江寧與申城,也還有幾個信得過的朋友,寫給你記下來,緊急時或可用得上……”

安裕容立刻道:“文約兄無需擔憂,我二人不會在申城停留,將盡快換船,直下蕙城,投奔約翰遜去。”

徐文約松口氣:“如此甚好。”嘴裏這般說,手上卻拿過之前顏幼卿羅列清單的紙筆,快速寫下幾行字,遞給安裕容:“幾個南方朋友的聯絡方式,有備無患,以防萬一。”

顏幼卿不忍見他這副模樣,低聲道:“文約兄,對不住,因為我……”

徐文約看向他,正色道:“幼卿,咱們兄弟一體,毋須如此。你救出尚先生,或屬一時沖動,卻極可能是件功德無量之事。自從前次聽裕容說了他真實姓名,我這裏自然多加留意,搜集訊息。尚古之早年聲名顯赫,革命取得最終勝利,南方臨時執政府穩住形勢,他乃是幕後大功臣。至仙台山被劫,竟無人察知身份,韜光養晦至此,可見其格局境界。此番祁保善費盡心機欲其降伏,而花旗國公使盡心盡力助其逃離——不難猜測,南北和談成功,聯合政府成立,他雖未廣為周知,卻必是居中斡旋協調之靈魂人物。此人若能安然南返,或可保局面不致徹底分崩離析。”

安裕容聽到這,點頭插言:“我二人身在局中,不比文約兄全盤概覽。如此看來,幼卿此舉,當真是件大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