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驚岸波濤起(第2/4頁)

顏幼卿十分不好意思:“我當時沒多想,不過知道尚先生是好人,沒法眼看著他被關進執法處的牢獄裏去。”

徐文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幼卿心中有道義,行事全憑本心,功德自成。所以不用道歉,亦不必有顧慮。咱們兄弟三個,雖不入哪個黨哪個派,終究還須占點兒良心道義。你放心,你峻軒兄與我,總不能叫你一個人做好事。”

“文約兄……”顏幼卿喉頭哽住。千言萬語,盡在不言中。

安裕容伸出手,與徐文約互相一擊掌,然後笑眯眯地將顏幼卿攬到自己懷中。

他二人向來親密,徐文約只當他著意安慰小幼卿,不做他想。出去安排了晚飯,又本著兄長之責,將行裝查看一番。知道顏幼卿入夜要去見家人,贊嘆道:“令嫂真是位了不起的女子,飽讀詩書,熟知經典。因幫忙籌辦我的婚事,偶爾出入報社。有一回有個編輯校讀副刊文章,順嘴問了她些拿不準的舊俗,不但說得清楚明白,還指出來兩處引言紕誤。一屋子編輯記者,都上的新式學堂,最多不過如我這般,讀過幾年私塾,竟無人比得過她這個大家閨秀。”

徐文約的《時聞盡覽》北方分社,為銳意進取故,多招募思想開放的年輕人。論舊學底子,比不上書香門第嫡出小姐顏鄭氏,倒也正常。

“後來索性聘了她做兼職校對,凡屬副刊文苑專欄稿子,往往又快又好。有時還能加注點評,頗有可觀之處。如今報社給她按最高等校對文員算薪酬,我可半點沒有徇私。”徐文約笑道。

顏幼卿不覺吃驚,沒想到嫂嫂繼婚事籌備委員會內總管之後,還在《時聞盡覽》報社謀了個正式文職。問:“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真正拿報酬,也就是上個月的事,還沒來得及告訴你。”

顏幼卿點頭:“我幼時課業,主要就是嫂嫂監督。後來皞兒、華兒開蒙,沒有機會進學,亦全憑嫂嫂教導,那些年雖然艱難,也沒耽誤太多。”

徐文約嘆道:“若非不通西學,我看她就是去聖西女高當個教員,也盡可做得。”

顏幼卿躊躇道:“文約兄,多謝你照應嫂嫂與皞兒、華兒……因為過去那些事,嫂嫂向來不太願意與外人多打交道。聽文約兄所言,或者近來有所改變,只是我不知道而已。”

“要這麽說,恐怕確實變化不小。芳芷二字,可是令嫂閨名?”

“正是。”

“你可知她留在文稿末尾的編者按,署名曰‘芳芷君’?”

顏幼卿這下是真正大吃一驚了。報紙文字公開署名“芳芷君”,就是上過洋學堂的新派女青年,也鮮有這般文藝時髦的呢。

安裕容笑道:“嫂嫂肯步出宅門,擺脫桎梏,這是大好事。”

“確是大好事,然而……”顏幼卿一時語塞,不知作何評判。

安裕容拍拍他:“嫂嫂也是經過許多風浪的人,相信她自有考量。”

“恰好這些日子映秋在海津逗留。我尋個機會,讓她二人認識認識。映秋性子活潑,困守海津,寂寞無聊,正要人相陪。找別人我也不放心。”徐文約道。

顏幼卿站起來拱手作揖:“文約兄,請不要說不必相謝之類的話。待我與峻軒兄在南方立定腳跟,定會盡快將家人接過去。在此之前,便拜托兄長與……”

安裕容知他臉皮薄,又顧忌徐、黎二人尚未成親,替他接過話頭:“拜托兄長與小嫂子。非常時期,你們自己也要多多保重,萬般小心。倘若局面實在不好,當斷須斷,趕緊往南方去。”

深夜,薪鋪後街附近一條胡同,某戶宅門院落,顏幼卿自院墻跳躍而下。萬沒想到,角落裏忽然竄出一條家犬,沖著自己吼吠不已。暗道一聲“糟糕”,徐兄居然忘了提及這一樁。正要動手叫狗兒噤聲,又怕傷了看家護院的忠犬,一時竟無法可施。若事先早有預料,做好準備,當不致如此狼狽。想來嫂嫂與兩個孩子,孤兒寡母,終究勢弱,才特地養了這麽一頭家畜。自己整一年不曾歸來,卻被狗兒當成了趁夜光臨的竊賊。

本不欲將大人孩子都驚動起來,這下可瞞不住了。

屋內燈火閃過,有人端著油燈拉開半扇門:“誰?”

顏幼卿索性快步走到近前:“嫂嫂,是我。”

“幼卿!”顏鄭氏手一抖,燈罩滑落,被顏幼卿伸手接住。狗兒見主人出來,吠叫聲漸歇,被顏鄭氏輕呵兩聲,老實回窩。

顏幼卿進了堂屋,側面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顏皞熙走了出來:“娘,沒事罷?”他本已熟睡,聽見犬吠聲,立即驚醒。作為留守家中的唯一男丁,他已經很有擔當意識,出來時順手抄起門後支著的木棍。瞧見屋裏多出一個人影,立刻全身戒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