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險地相與謀(第2/4頁)

奚邑是個小城,主街縱橫不過三條。顏幼卿走近城中心一個熱鬧的十字路口,果然有警備隊士兵往來攔截行人,搜查店鋪旅舍。此時艷陽當空,背陰處還好,街道當中毫無遮擋,暴曬難捱。幾個為首者坐在街口茶棚子底下,喝涼茶躲太陽。一小隊士兵順著街邊挨家挨戶審問搜查。唯有另外四個,被派去站在道路當中攔截過往人車轎子,曬得滿臉油汗,衣衫盡濕。坐馬車乘轎子的往往有些身份,對這些當兵的並不客氣。趕牲口拉貨的山民村夫一看即知,根本不可能是緝捕令上形容的逃犯。然而站在道路當中那幾個士兵,始終不被允許歇息。稍有懈怠,則惹來長官一頓呵斥。

四個士兵中顏幼卿認得兩個,正是從前傅中宵隊伍裏的老熟人,曾經跟過他的張串兒和劉大。

顏幼卿上京時,從田炳元、吳瀚生那裏知道傅中宵死訊,又聽說所謂兗州護國獨立軍在剿匪中傷亡慘重,連番號都被撤掉,剩下的人打散分到了別的隊伍裏,可說煙消雲散,名實俱亡。昨夜潛入警備隊營地打聽消息,認出張、劉二人,想來是僥幸沒死,被分派回到了老家。奚邑地方警備隊現任隊長乃原隊長丘百戰手下,與傅中宵本是宿敵。張串兒與劉大兩個落到這步田地,日子當然不可能好過。

顏幼卿默默觀察,心裏有些拿不定主意。這會兒路當中壓根沒有人經過,他看見張串兒幾個試著往兩側背陰處挪動。茶棚裏坐著的一個忽然沖出來狠踹幾腳,連喝帶罵,將幾人趕回太陽底下。劉大忍不住要反抗,被張串兒拼命拉住。

過得一陣,路上駛來一輛牛車,顏幼卿從藏身的拐角出來,借著車身掩護往前走。牛車被士兵攔住,他佯裝腳下不穩,把恰好挨近的張串兒輕撞一下,在對方耳邊低聲說了句話。隨後連連道歉,受到驚嚇一般急忙離開。

顏幼卿靠墻縮在僻靜處,聽見巷口有腳步聲,探頭一看,來的果然是張串兒。扔個小石子過去,將人引到面前。

“這位小哥,敢問你是……”

顏幼卿站直身,摘下草帽。見他仍舊一臉迷蒙,伸手扯掉額角的膏藥:“張大哥,好久不見。”

“你……你是……四當家!四當家,當真是你!”

“張大哥,稱我顏兄弟便是。四當家這話,不提也罷。”

“顏、顏兄弟!”張串兒十分激動熱切,“你當初去了哪裏?怎的一轉頭幾年沒有消息?如今做什麽營生?”

“這些以後再說,張大哥不便離開太久罷?”

張串兒顯出氣惱神色:“娘的!就為老子說要離隊拉一泡屎,挨了龜孫子兩槍托。你不知道,老弟兄們如今混得可慘。當初傅司令帶著大夥兒接管了奚邑城,倒是過了一段風光日子。可惜好景不長,後來說是上面派下的任務,去壽丘那邊剿匪,打下來了戰利品都歸自己。大夥兒高高興興去了,誰知中了埋伏,死掉不止一半。連司令也受重傷沒救回來。剩下的人被塞進地方警備隊,這裏幾個,那裏幾個,一聽說是獨立軍出來的,誰也不待見,別提多慘了。不少人回家種地去了,我跟劉大兄弟光棍兩個,沒地方去,索性在老家門口胡亂混日子。”

顏幼卿曾經湊巧救過張串兒一回,在山上時彼此相對親近。久別重逢,張串兒嘴裏發著牢騷,激動之情卻是溢於言表。目光落在顏幼卿的灰汗衫與黑搭褳上,猜測四當家如今只怕比自己混得還慘,豪氣道:“兄弟,你這是要做什麽去?有什麽我老張能幫得上忙的,盡管說。”

“也不過胡混日子罷了,進城幫人買點東西,湊巧看見了張大哥。張大哥若是不便久聊,我這就走了,下回……”

張串兒拉住他:“管他!再聊會兒。玉皇大帝也管不了老子要拉稀是不?”

“過去的弟兄裏頭,只有你和劉大哥在奚邑駐守?”

“沒錯。”張串兒忽地惱怒,“曹永茂那廝攀上了張二圈手底下一個副官,帶著曹家的小兔崽子,還有幾個龜孫,留在了濼安過太平日子。剩下活著的全他娘被發配到山不長毛鳥不拉屎的地兒。我跟劉大能留在奚邑,那是剿匪當中豁出命不要拿人頭換來的。如今倒是不剿匪了,今兒收稅,明兒征糧,除了敲竹杆刮油水,不幹別的。這他娘跟當土匪劫道有什麽不同?天天挨罵挨打,到手都不是自己的,還不如從前當土匪呢。”

顏幼卿問:“我看今日這陣仗,是有什麽特別的任務?”

張串兒聽他這麽問,頓時來勁:“嚯!說起來不知是哪路豪傑,真個叫厲害!”遂把壽丘貨車被劫,棄在奚邑附近一事添油加醋描述一番。最後道:“今兒早上電報發來的緝捕令,說是京師執法處的長官下午就到,要親自出馬追蹤,附近三個縣的警備隊統統抽調過來幫忙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