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險地相與謀(第3/4頁)

顏幼卿思量片刻,緩緩道: “我這裏有一個發財的機會,想送給張大哥。不知張大哥敢不敢要?”

顏幼卿趕到城外橋頭時,太陽已升到頭頂。騾馬行夥計正等得不耐煩,於是又添了兩個銅板酬謝。過橋之後想了想,沒往返回山洞的方向走,而是順著河岸向東,走出一小段,折向山腳,在幾棵大臭椿底下停住。這幾棵臭椿樹極為高大醒目,很是好認。把騾子拴在樹幹上,自己爬上樹枝。等了小半個時辰,察覺遠遠有人跡動靜,迎過去一瞧,果然是安裕容、尚古之二人。

安裕容一路扶持尚古之,中間還背了一段,累得汗流浹背,氣喘如牛。望見顏幼卿草帽汗衫加搭褳,忍不住哈哈笑,待走近兩步,才看見他額角被帽沿遮擋住的那塊狗屁膏藥,叉腰笑得直不起來,連尚古之也不禁開懷大樂。

顏幼卿倒是不為所動,一本正經從搭褳裏摸出兩塊膏藥,托在手掌心遞過去:“去火,挺好用的。”

那兩人連連搖頭,敬謝不敏。安裕容笑道:“出息了啊,還知道以逸待勞。”把膏藥塞回搭褳,抓過人揉頭發。

“時間耽擱了,我怕路上走岔,不如在這裏等。你肯定能找到這裏來。”顏幼卿說罷,輕輕掙脫他胳膊,扶住尚古之送上騾背,“咱們動作得快些,不在這歇腳了。”

“怎麽?”安裕容十分自覺地往另一頭騾子爬。

“執法處的人今日下午就到奚邑,還會調派附近三個縣的警備隊過來幫忙搜捕。我們必須趕在他們大規模搜捕前到地方。”

安裕容伸手欲拉顏幼卿同乘,顏幼卿搖頭,牽起尚古之騎著的那頭騾子往前走:“我歇夠了,領路就好。筐裏有吃的,你看先生要吃什麽。”

安裕容撕了一只鹵雞,三人邊走邊吃。鐵皮水壺裏灌滿了提前燒好的開水,喝完之後,又在河溝邊續上。途中偶遇鄉民,無不行色匆匆,倒也沒覺得這一行三人有何異樣,最多不過是面露羨慕之色:主子有雞吃,也沒虧待了下人。

一路不停,走到黃昏時分,人煙越來越稀少,終至絕跡。穿過一個山坳,視野漸漸開闊,卻是一片荒村印入眼簾。廢墟間灌木縱橫,雜草叢生,顯見多年不曾有人居住了。村落不大,一眼看得到盡頭。顏幼卿指著深處一片連綿的陰影,道:“那裏本是我們家的宅子,上山前大哥親自點的火,都燒了。”

安裕容與他並排牽著騾子前行,聞言摟過肩膀抱了抱。

顏幼卿一面看路,一面時不時倒退,設法掩去三人留下的行跡:“當初傅中宵隊伍裏確切知道這個地方的人,應該都死光了。就算張串兒去供出我從前身份,他們也找不到這裏來,不用擔心。”

祁保善不可能明目張膽搜捕尚古之,故而京師發到壽丘的緊急電報緝捕令,只有顏幼卿一個主犯,另有不具姓名細節詳盡的幫兇信息若幹,指的就是尚古之了。張串兒等人只知四當家姓顏,並不知其本名。平素按排行喊慣了,時日一長,連姓都不大記得。若非顏幼卿自己捅破,他壓根沒把緝捕令上的逃犯與從前跟過的四當家聯系起來。這條線索透露給京師執法處來的長官,有根有據,當能換一筆不少的賞錢。至於究竟能不能抓到人,還得看長官的本事。而追蹤搜捕的隊伍往玉壺頂走一遭,沒有十天八天下不來,這個空档,正好叫尚古之好好養病。

“那曹永茂也不知道你家宅子在哪?”

“師爺喜歡運籌帷幄,等閑不下山。”

不知為何,聽到顏幼卿冷淡的語氣,明明說的是悲傷往事,安裕容莫名被引得有點想笑,於是摟過他肩膀,再次抱了抱。

尚古之坐在騾子背上,居高臨下,一清二楚,故意幹咳幾聲。他倒是有很多話想問,奈何身體不適,半天騾子騎下來已然有些身形不穩,更別提聊天談話。實在是前頭兩個太過旁若無人,雖說聖人有言曰非禮勿視,然這般目中無人,將自己視若無睹,心下自然不平,故弄點動靜出來警醒警醒。

安裕容回頭,正色道:“先生咳嗽不是好了麽,怎麽又復發了?”轉臉問顏幼卿,“這回買咳嗽藥了沒有?”

顏幼卿臉皮沒他厚,快走幾步拉開距離:“前面就到了,騾子進不去,你扶先生下來。我過去探探。”

三百年前,瑯琊顏氏為躲避戰亂舉族遷徙,化整為零,四方離散。當時的家主因不忍遠離故土,率領嫡系一支僅南移二百余裏,躲進了杳無人煙的仙台山脈。數代以來,人丁單薄,到顏幼卿這一代,從兄弟加起來也不過五六個。從前村子裏幾十戶人家,一大半都是因顏家落腳於此,湊上來討生活的佃戶。至顏氏大禍臨頭,樹倒猢猻散,整個村落也隨之荒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