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欲訴已無言(第2/4頁)

“楊兄可知追查殺害尚先生真兇一案新近進展?”臨走,安裕容試探問道。

楊元紹搖搖頭:“先前迫於公義民憤,警局日日通報案情。自從兇犯莫名死於獄中,為萬無一失計,錢局長下了一級封口令。據說哪怕是市府議員,眼下也問不出什麽來。”望向安裕容,“莫不是玉卿那裏有什麽新消息?”

楊元紹雖有感於兄弟二人之赤誠義氣,放心給了顏幼卿一紙薦書,但並沒指望憑他一個邊緣人士能得錢漢章信重,於案件有什麽推動之力,故而此前不曾向安裕容追問後續。

安裕容也搖搖頭:“說不上什麽確切消息,只是昨日阿卿提及有人從洋人總巡捕房領取了有關此案的賞金。”

“此事我知道。兇犯死後,案情陷入僵局,與尚先生交好的幾位先生擔憂最終不了了之,由張議員牽頭,私下湊了一筆錢送給總巡捕長伯文翰,請他幫忙追查此案。”

“洋人既收了錢,又得了確切線索,想必很快便能水落石出罷。”

楊元紹看了安裕容一眼,旋即將目光轉向空曠處。沉默半晌,方道:“申城地界,自來華洋分治。洋人唯恐我華夏不亂,華人之間的事,無利可圖即放任不管,有利可圖便插手攪局。重金委托洋人查案,此舉實屬無奈之中下下之策。或者當真能查出什麽,然而……身在局中皆棋子,於那局外執棋之人,又有何損傷?”

“楊兄如此說,莫非心中已有決斷?”安裕容知他因唐世虞之故滿懷憤懣。洋人巡捕房介入案件,最多不過查到直接買兇刺殺尚先生之人,卻不可能揭露真正深藏背後的陰險小人與偽善君子。

楊元紹轉過臉,正色道:“玉容,此話出你口,入我耳,請勿再與第三人道。長久以來,多謝你兄弟二人高義援手。眼下北伐將近,戰事難測,待尚先生案件了結,你們便莫要再因瑣事耽誤行程了罷。”

安裕容拱手:“本是份內之事,何足掛齒。多謝楊兄肺腑忠告,我與阿卿一定慎重考慮。”

從市府離開,乘車來到河濱租界區。到達與顏幼卿約定地點時,距離萬雪程慣常出門時候相差不過一刻鐘。安裕容要了一杯茶,晾到剛能入口,便見斜前方蹲在路邊啃油條飯團的人三兩口吃完,油膩膩的手指在衣襟上蹭蹭,便與許多趕工的工人一道,混入雜亂的人群裏。心下不由哂然:幼卿這隱藏行跡的功夫,愈見老辣了。只是這般胡亂塞吃,胃裏多半不舒坦。查案這等活計,傷身傷神,幹完這一遭便罷,期望不必再有下回。

他舍了茶踱至十字街口,便見另一條道上走出一隊人來。七八個閑漢簇擁著中間一個身形幹瘦的中年男子,那人身著白色夏綢長衫,手執湘妃竹骨折扇,拇指上套一枚翠玉扳指。萬雪程幫派混混出身,自從借革命東風做了地方促進會會長,常與文化人打交道,便竭力附庸風雅起來,穿長衫搖紙扇,十分好認。安裕容遠遠認清面孔,抽身離去,慢悠悠溜達個把鐘頭,最後進了碼頭附近一家裝潢俗艷的茶館。說是茶館,一層安置大煙榻,另一層擺放骨牌桌,實際並不以賣茶為業。

依照顏幼卿的觀察,萬雪程與手下巡視完碼頭生意後,必到此處歇息。只是因習慣回家吃午飯,若無意外,通常不會久待,往往在家歇了中覺再出來遊樂。

安裕容之目的,便是設法將他絆在此地,晚些歸家。

夥計瞧見進門那人,二十七八年紀,漿得筆挺的襯衫西褲,油光水滑的三七分頭,樣貌十分出挑,眉目間卻掩不住輕浮油滑神色,便知是“白相人”之流,雖非常客,仍然歡迎之至。

安裕容縮縮鼻子,一臉嫌棄,謝絕了夥計送上來的煙具煙膏:“這是南邊來的黃皮罷?有東哈青皮沒有?”

“對不住了先生,東哈青皮暫且沒有,達羅州白皮倒是有,您賞臉……?”

“抽慣了青皮,抽別的嗆嗓子。得了,別啰嗦了,叫個姐兒來陪我摸幾把骨牌罷。”

自從兩年前《禁煙協定》正式生效,盎格魯明面上停止對華輸入鴉片,遠自東哈拉帕出產的青皮在華夏市面上顯著減少,以致西南諸州本土黃皮迅速成為主流。盡管聯合政府明令禁止各地種植此物,然重利當前,知法犯法者仍層出不窮。申城地處江南,海陸運輸發達,西南諸州乃至達羅州生產的鴉片源源不斷輸入,為河濱區域眾多大煙館提供了充足貨源。

頭幾把骨牌,安裕容有輸有贏。特意換了個姐兒相陪之後,竟然鴻運當頭,連連得手,面前銀元摞成堆。夥計急得暗中直冒冷汗,瞥見一人撩開簾子進門,長衫折扇,翠玉扳指,後頭跟好幾個大漢,趕忙迎上去:“萬爺,您可來了!”

對於如何潛入萬雪程宅邸,顏幼卿早有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