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奔波共表裏(第3/4頁)

安裕容拍拍他肩膀:“若是司令沒請這二位大哥幫忙,自然用得著你,有這兩位大哥幫忙到底,倒是你多出來了。你以為我不想自己回去?但我敢讓你一個人跟人家去前線麽?這麽大人了還跟個猴兒似的,不定捅出什麽婁子。回去家裏有你嫂嫂管著,櫃台有夥計盯著,才好叫我放心。我跟司令談的事,你都知道,回去跟你嫂嫂仔細說說,明白麽?”

兩名準尉聽安裕容這般說,更無懷疑,只以為嫂嫂是內當家。當大哥的既是叫弟弟回去傳信,也是怕前線危險,可見一片關愛之情。

安裕容從兜裏摸出一個西洋馬口鐵糖盒,塞進顏幼卿手中:“這個拿去,路上提提神。別一氣兒吃完,壞牙齒。”又摸出幾顆散糖,分給兩個準尉,“盎格魯產薄荷糖,這個天吃最舒服。”

那兩人接了,直誇兄弟倆感情好。顏幼卿背上挎包,捏著車票,跳回對面月台,很快融入上車的人群,不見蹤影。

他借著人群掩護,移動到列車尾部。當汽笛鳴響,車輪啟動,月台上只剩了送站的人與幾個乘警。

“咣當咣當咣當……”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將視線投向車頭,便是另一邊月台上清點貨物的士兵,也不禁轉身擡頭,去看那車頭上方煙囪裏冒出的白煙。就是這一瞬間工夫,顏幼卿蜻蜓點水般橫掠過鐵軌與月台,躥入運送軍資的貨車車廂底。

東西清點完畢,士兵列隊跑步,去往車頭方向向長官匯報。顏幼卿聽得腳步聲遠去,視野中暫無足影,翻身便上了車頂。貨車車廂頂部敞口,覆蓋油布防雨,邊緣紮得頗緊。好在他身材瘦削,四面看看,便尋得一處空隙,扯開邊角鉆進去。身下是仿若碼頭大船卸下的棉紗包一般的大包裹,平躺在夾縫處,確保從外面絲毫看不出異樣。輕輕摁了摁,猜測大約是衣被類。時節已至深秋,越往北天氣越冷,戰爭要持續下去,想來是給士兵們運送冬衣的時候了。

很快火車便開了。車身震動,原本捆得結實的包裹忽而軟彈,叫人直往下陷。顏幼卿趕忙撐起身子,張開四肢,趴著抱住最上頭的大包裹,竟然頗為舒服。只是油布蒙頭,折騰出一身汗。慢慢挪到車廂邊沿,扒開油布向外探看,火車行進速度越來越快,兩邊風光亦越來越荒涼。不久便徹底駛出河陽城區,村鎮亦隨之拋諸車後,入眼是大片荒原與山丘。秋收已過,許多田地本該正是第二季稻抽苗結穗時候,卻遭廢棄荒蕪。大約種地的人不是逃難去了,便是打仗去了。

這一列火車共十余節車廂,緊靠車頭幾節因煤灰煙塵太大,裝載的均是粗糙物資。中間幾節封閉車廂,裝了數百操練好的新兵,送往銅山駐地。最後兩節才是裝載衣被的車廂,大約因分量相對較輕,故掛在車尾。顏幼卿將油布扯開一個豁口,痛快吹風透氣,但也不敢太過放肆,怕中間車廂裏突然有士兵探頭出車窗,湊巧掃見了自己。

火車勻速前行,催人犯困。顏幼卿尋了個穩當姿勢,打開挎包,將安裕容分別時給的鐵皮糖盒掏出來,掀開盒蓋,扒拉開面上幾顆薄荷糖,露出裏頭糖紙包裹的一把小巧精致手槍來。他將槍身握在掌心,又從盒底掏出槍管彈夾,閉眼一樣樣裝上。

這把槍,還是當初海津癸醜兵變時,從阿克曼辦公室抽屜裏順手牽羊得來的,當時只覺精巧方便,後來才知道是西洋大陸剛剛面市的新品,便是在租界洋人圈裏,也堪稱有價無市,供不應求。此番深入河陽軍司令部,峻軒兄預計到必會搜身,將之藏在糖盒中,果然蒙混過關。至於另一把,同樣與阿克曼有關,乃是當初劫車的戰利品,正兒八經盎格魯制造,雖然難得,但不如手中這把罕見。眼下在峻軒兄身上帶著,等接到徐兄,就該送給魏司令做酬勞了。

顏幼卿心想:回頭這把記得叫峻軒兄拿去防身,想辦法再弄一把好用的,自己帶著。手槍只能從洋人手裏弄,不知道約翰遜有沒有什麽路子。魏司令這麽個大人物,見著把盎格魯手槍都舍不得松手,可見好槍多難弄。仗一打起來,誰知道什麽時候能完。手裏光有錢不行,還得有槍……

琢磨一陣,收回思緒,又從挎包裏掏出一身衣裳,蒙著油布換上。這身衣裳不是別的,卻是河陽軍軍裝,跟前頭車廂裏新兵一模一樣。顏幼卿與安裕容住在軍官宿舍樓裏,憑他身手,弄一套軍服簡直易如反掌。北伐軍草創之初,來源復雜,條件有限,故而裝備規制並不嚴格。好比河陽軍軍裝一項,上下級區分只在所佩戴臂章上。臂章一摘,便是普通士兵,臂章戴上,才知軍銜軍階。顏幼卿將偷來的軍裝上的臂章收入口袋,隨時能混入新兵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