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回與不回 茹婳的婚事

這確是個好信兒,顧父在任上熬了這麽些年,如今才算是終於有了施展之處。只這事放在玲瓏這裏就比較為難了,顧大伯原以為顧父會接玲瓏回去,顧父卻又托信來說,今年事多,一時頭緒零亂,蘇北那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景況,需得全家安頓下來才好接玲瓏回去。又說顧大伯若是給玲瓏挑中了某一戶人家,不回去也無妨,省得兩處勞頓,中途若遇著事就不好了。又說調職匆忙,免於將家裏大娘子帶去蘇北再嫁回徽南,所以家裏商議後決定,會在四月初八日先將大娘子發嫁後再赴蘇北。

收到信時已是三月中旬。

玲瓏看著茹婳寄來的信,心裏有種虛洞般的難過,整顆腦袋都鈍鈍的。茹婳其實很瘦弱,個子也不高,在家裏總是最安靜的一個,寫信來也多是報喜不報憂,總擔心她犯了牛性子惹了伯父伯母不高興……玲瓏不敢想像,如果茹婳嫁入的那家人也像顏家那樣不成體統,或者是她婆婆不好相與,又或是姑嫂兄弟們不好相與……如果她的夫婿不偏疼她幾分,她那樣安靜的性子,受了委屈絕不會與父母兄弟說,只會悄悄咽下去。

心裏難過,玲瓏沒心情和三娘子四娘子說笑,一個人躲在老太太睡覺的裏間,手上機械性的給老爺子縫制夏衫,眼睛裏不停巴嗒巴嗒掉淚珠兒,看的老太太眼裏也是一片濕潤。

如果有機緣,這姐妹倆以後還能見面,如果沒機緣,許是一輩子都見不到了。

老太太想起自家姐妹,以前在淮南時,三兩年總能見一面的,自離了淮南,這二十來年,竟一次都沒見過了。

男人是雁,飛的再遠,總有回巢的一日;女人是葉,離了枝頭,就再也回不去了。

老太太又想,玲瓏這頓哭,或許不單單是為茹婳的,也為她自己,孩子快一年沒見父母,肯定是想的,便開口安慰:“你父親不是不管你了,是這日子趕的緊,顧不得接你回去,等他到了蘇北安頓下來,必是要接你去的。我前兒聽你伯父說,從這兒到蘇北只坐船,幾日就到了。你別著急,就算家裏顧不上接你,等完了,讓你二堂哥送你回去。我聽說那裏鬧海匪,也不知你父親那邊是個什麽章程。”

玲瓏擡頭,那裏要是太平安然,方家也不會將顧父調那裏了。這年頭,哪兒都不太平,海邊有海匪,山裏有山匪,河裏有水匪,縱是沒有人禍也有天災,哪處才算是真正的太平呢?

這一想,倒是不哭了,又惆悵起來,似她們這樣平常的人家,不是在江湖隨波逐流,就是在官場上隨世沉浮,何曾真正為自己做主過?

見她終於不哭了,老太太這才說:“明日你大伯家要給你姐姐添送嫁妝,你也別在這裏躲著了,要稍什麽趁早整理出來給你大伯母,讓她一並送到徽南。”

玲瓏焉焉兒的起身,擺弄了兩下衣裙,擡腳出去了。她一出中院門,老爺子就回來了,往裏間一望,哎喲,可算是走了。

坐下之後就挺納悶兒:“我與你不是這樣的性兒,二兒夫妻也不是這樣的性兒,小娘子這扯巴犟的性子是打哪裏來的?”

老太太:“你問我?我哪裏知道?”

老爺子指指玲瓏縫到一半撂下的衫子:“你看看,可還能成樣子?”一件夏衫縫的七不成八不成的怪樣子,前面都接到後面去了,袖子也是一只長一只短的,能穿嗎?

老太太瞅他一眼:“讓針線上改改能穿。”

老爺子:“她緣何每次起小性兒只拿我的衣物撒性子?”

老太太:“……”難不成你是要她也拿我的撒性兒?這個事,可著一個人就夠了。

打包好要稍回家的東西,玲瓏自己提了一包,黃絹提了一包,全是衣裳襪子,另外給顧母茹婳茹婉做的一些頭花兒,為著茹婳的親事,玲瓏這兩天熬夜做了幾枝通草絨花,除此之外,她是真不知道該添什麽嫁妝了。

去了上院,鄒氏也在命人將東西裝箱,玲瓏看了一眼薄子:有兩只細頸梅瓶,顏色鮮亮的綢布八匹,密緞八匹,松江細布八匹,八套四季衣裳,銀錠十個共計一百兩,閨訓一本,妝奩一套,繡針一套,繡線四十八色,繡花紋樣一本,純銀頂針十只,銀釵兩個,鑲寶石戒指五個,銀鐲一對,鎏金臂釧一對,珍珠瓔珞一掛,紅寶石瓔珞一掛……

玲瓏一時覺的人窮志短,她準備的這些,有些拿不如手。

鄒氏卻笑說:“你小人家家的,又沒經過此種事情,如何知道這裏頭的門道,你身無恒產,縫了這些東西便是十足的心意了。”

又說:“我聽你祖母說,你姐姐是個心有成算的人,針線上出眾,廚事也精通,也識字知禮,如此品性,必能將日子經營好的,你也不必太過憂心。歸家之事也不必急,你若急著回去,多方輾轉,你父母也是擔心你一路顛簸,恐怕到了蘇北身體上受不停,索性安頓好了,再來接你。你向來是個大方得體的孩子,且安心住著便是,閑來與姐妹們看看書做做針線學學理家掌事,或是玩鬧一陣子也使得,只當這裏與你家裏一樣。我與你母親的心也是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