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悟 別離

維梌來冀中,先見了祖父母,見兩人身體尚好,精神也好,便說了些家裏的事,安老人的心。老爺子是極高興的,一眾孫兒,只維梌幾個是在他膝下長成的,論感情自然要深的多,兩年未見,祖孫兩個坐一起說了許久的話。

他與堂兄弟們也不熟,不過混了半日,就能在一起親熱的說話了。維梌老成端穩,相比起來,顧大伯家的孩子都稍顯活潑。

顧大伯見維梌的姿儀挺如青松,不由的喜歡了幾分,考較了一番功課後,心下更加滿意。維梌讀書上並不十分聰慧,只肯下苦功,學問雖不突出,卻非常的紮實,日後歷練出來了,自有一番出息。

事後感嘆,維梌與玲瓏不愧是親兄妹,讀書時肯下功夫的恒心毅力都是一樣的。

維梌見了玲瓏,也沒多激動,只比了比手指說:“長高了五寸,倒是有女孩子的模樣了。”想摸摸她的頭,又想著玲瓏已經這般大了,怕是不肯讓他摸了,便放下手。

玲瓏就替他發愁,小小年紀就成這樣子,以後娶了妻,難不成在屋裏也要端著板著?

和這樣的人相處,玲瓏只能自己找話,邊在院裏閑走邊問:“父親在任上過的如何?”

維梌回答:“初時不熟悉,現下已然就手若輕,公事不算繁重,隔幾日便會帶我們幾個出去走走,附近的地方,我們已經走了八□□九,今年許是要往更遠的地方去的。”

“母親姨娘們可都好?”

“除了飲食略不習慣,一切都好。父親的俸祿多了,住的宅子是公府衙院,後院的地方大的多,母親姨娘們拾掇不過來,又置辦了幾房下人,我走的時候,母親說讓人在院裏多開幾方菜地,還給你和茹婉留了一塊種胭脂花的地。日子還如在徽南一般的過,母親不喜出門,和地方上人的語言也不通,交流不來,索性安穩在家裏,閑時就和姨娘們一起說話做針線。”

“大姐姐那裏,可是常常來往著?”

“常妹夫與家中時有書信來往,婳娘也會稍音訊來,只是都稍到母親那裏了,聽說光景尚好,大約是稍有些不習慣,余者都還算不錯。常家原就人多,咱們家人少,這上頭多多少少是有些煩惱的。常妹夫體貼,她的日子就能過的安然。你不心太憂心她,她比你省心,且說說你這兩年過的如何?信裏只說好,父親卻擔心你是不願與家裏說實話。”

玲瓏轉了一圈,衣裳明艷,神色輕快,扭頭反問:“你看我是報喜不報憂的性子麽?本來就過的不錯,伯母寬仁,姐妹們和睦,吃穿用度皆比著二姐姐三姐姐來,規矩也寬泛,確是過的不錯。”

維梌停住腳步:“我們不是怕你在這上頭受了委屈,是擔心你由著性子行事,給伯父伯母惹煩惱。”

玲瓏著惱:“我沒惹麻煩,祖父顧祖母一日日的盯著,我又不是麻煩成了精的,如何無端端的生出事來?親親兒的父親,親親兒的兄長,你們對我連這些信任都沒有嗎?”

維梌定定看她:“你做的那些顏色怪異的吃食是因著何事?歪纏著學了香道又是因著何事?”

玲瓏:“……難不成,你是找後賬來了?我做的吃食如何?大家都不是吃著挺合胃口麽?哪個研究廚藝的時候沒做過幾道奇怪的菜式?又沒下毒,怎麽就成了我不馴的理由了?我學香道怎麽了?它與茶道花道一般,都只是雅藝而已,又礙著誰什麽了?怎麽別人學得,我卻學不得?”

維梌愁的撫額:“快罷了,我與你說的是什麽,你心知肚明,卻只一味的與我胡攪蠻纏,且住吧,我不說了,你也別心裏清明故做糊塗。你性子如何,我們再知道不過了,只你行事需再穩妥些,別輕易撒性兒,這樣,便是你心裏有多少算計,別人也是看不出來的,比如今裝糊塗更高明些。”

玲瓏聽著不舒心,反駁到:“我一個小娘子,要算計什麽,倒顯得我心思多深沉似的。我就這麽個淺薄性兒,不痛快的時候該怎麽著就怎麽著,想要什麽就會去爭,哪怕是厚著臉皮也要去爭,你們既知我要鐵了心的學香道,就該知道,這事已然沒了商量余地,便是撒潑打滾,我也必是要學的。父親說怕我走了歧途,這是白說一句,若我有亮堂堂的正途走著,何必要入歧途?若到時沒我走的正道,只要是能保下性命,便是歧途我也甘願走一走的。如今你知道了,我不是誠心學香道,只想多謀一條生路,你是要責罰我嗎?”

維梌一時怔住,半晌才說:“……有父母兄弟在,必不能讓你沒了正路走。”

玲瓏低頭說:“時事若能事事隨人願,我那兩個夫子必也不會流落到此處。只是我想著,前路緲遠,誰知道會遇到個什麽呢?如今閑著也是閑著,早做些未雨綢繆之事……若能一世太平,我便一輩子做個雅人兒,閑時插插花,調弄一下香,這是我的意願,大家未嘗不這麽盼著我,可世事無常,官途叵測,我還是得給自己多學些手段……我也是願著一輩子都用不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