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奈 世道之過

顧大人歸家時, 雙目通紅,整個人沉在一種難言的悲傷中。

家裏人都看他,但顧父沒辦法笑著回答, 便沉聲答道:“關東……戰事不利, 林家大郎在戰場上歿了,林大人的幾個舅兄也歿了,朝廷倒不至於問責, 只是金人長驅直入,那裏的民眾幾乎被禍亂怠盡……”

顧父沒辦法再說下去了,這些年, 朝堂不停更叠換代, 各地也不太平, 西北有韃靼瓦剌不停刺邊, 遼東又有金人犯境,東南海寇鬧騰不休,西南土人也時不時的做亂……若大的朝廷, 看起來竟是到了四處動蕩飄搖之際了。

國家受難, 比他個人受難更讓人錐心刺骨的難過。

顧父用衣袖掩住面容,取出袖裏棉帕, 將眼淚拭去。

平靜了片刻, 才又開口:“余家幸存了一個孤女……余將軍陣前將她托給了林家,所以, 我們與林家的約定……做罷。”

顧父話音一落, 顧母就抽噎著哭了起來,心裏難過的不知要怎麽說,看了一眼面容平靜的玲瓏,愈是傷心, 幾欲嚎啕大哭。

“我的兒……怎麽這樣命苦——”

玲瓏煩躁的揉揉臉,耐下性子勸母親:“母親——我不曾經過余家娘子經過的事,又沒生在關東,如何能說命苦?”

顧母仍是抽噎:“可你的終身大事……”

玲瓏肅著一張臉:“在生死大義之前,我一個小娘子的事情,不足掛齒。母親,不要再哭了,若要哭,就想想那些再也回不來的人吧。”

顧父點頭:“確是這個理。明日,大郎兄弟幾人去林家憑吊一番吧,雖不識林大郎,但他保家衛國有功,可堪敬佩。”

維梌兄弟起身應喏,沒多說什麽,只關心的看了幾眼玲瓏。此時說什麽都是無濟於事的,倒不好沉默的好。

玲瓏也實在扯不出笑來,她見眾人實在擔心,就輕聲說:“我沒事,不是還沒訂親麽,與我損不了名聲的。”

最終以微不可聽的聲音嘆一句:“我只是不知道,這世道什麽時候才能得太平。”

這話顧家幾人都沒聽見,自然不能回答於她,她自己也知道,她要的,不是回答,她比任何人都知道這個答案,只是這個答案,遙遠的讓人即不可望也不可及。

失去林三郎固然惋惜難過,卻不上此時再度清晰的認識到這個世界更讓人難過。

顧母心裏梗的像別了根刺,橫豎的上不去下不來,難受成這樣還不許哭一哭……天殺的世道,哪有這樣的理?

唉喲我的兒——

顧父抹了一把臉:“也好,這親事沒訂下也好,原先是我想叉了,只道林家適合玲瓏,卻沒想過武將家原也不太平,生死都是常事。做他家的女人,著實辛苦,也兇險的很。”

重新找吧。

此地屬南直隸應天府,自來是出舉子的地方,慢慢尋摸,總能尋摸到合適的。

……

維梌兄弟從林家歸來,和玲瓏相對而坐,余話不多說,只說:“慘淡的很。”

林大人愈見滄桑,林太太傷心太過,瘦的連個人樣子都沒了,三郎也形銷骨立的,笑也沒了,仿佛一昔間就真正長成了,四郎悲傷又茫然,好似尤不知自己家怎麽突然變成這樣了。

離開林家時,三郎送出來,眼中都是細碎的疼痛,臉上欲哭無淚,他們兄弟看著,不由流下淚來。人遭變故的初幾日,最是難挨,他們未經過刺骨之痛,不能輕易將安慰話說出口,什麽都顯的輕浮蒼白,莫不如沉默且肅穆。

玲瓏也如他們一般的沉默。

然後說:“若下次見面,你們捎話給他:家國大義面前,個人情意只是小事,我不怨他。”

維梌點頭,只能如此了。

玲瓏又問:“此次遊歷,你們先去哪裏?”

維梌說:“先走周邊這一帶,按著直隸府紹興府一路轉北,去薊州府,順便看看祖父祖母,再轉中原道,往吉安府去……”

“可有同行之人?”

“同行有七人,不過沿途必會遇過更多同行者,若是順利回來,或許可答你在冀中時問過的話,也能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那就祝兄長們此行,求知悟道成功。我會幫母親打理好你們的行禮,你們也要去外面轉轉,多備些治時疾的藥品,備些治著涼發熱的咳嗽的,腹痛瀉痢的,蟲蛇叮咬的,或是藥物,或是成方,總要多備些,以便安全。”

“記下了,在我們這裏實不必操許多心,原該是我們操心你才對。”

玲瓏笑:“在我這裏,也不必操心,若是不痛快了,就吃一頓好的,若還不痛快,再吃一頓。許多事,沒有什麽是好吃的治愈不了的,若還不行,那便是吃的不夠,再吃就是。”

幾人撲嗤一聲笑了,指著玲瓏,不知該說什麽好。

玲瓏又說:“索性……我為你們準備路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