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隨園女家主 荊棘中開出的花朵……

顧徐兩家結親, 真是驚掉了一城人,與顧父相交較密的人來找顧父問:“蘇北諸多名門仕子,如何偏選中了徐家?那徐狂生可不好相與呐?”

顧父便反問道:“徐兄是作奸犯科之人麽?”

那人搖頭:“自然不是。”

顧父又問:“那他可有忤逆犯上?”

“他觸犯天家是為疾惡剦官之故, 自然不曾有忤逆之嫌。”

顧父便笑:“你也知他品行高潔, 不過是為著他生了一張利舌,又曾惡於先帝與眾剦宦於群黨,時人皆怕因他之事受到牽連才會對他避之不及。我不過小小一僉事, 行事概不逾規,只做份內之事,何人會與我計較?他自行他的名士風流, 我盡我的忠君恪守, 我與他不朋不黨, 亦不在一處共事, 他不曾輕視於我,我也敬重他的為人,君子不以利相交, 但求誠與直, 我與他皆在此列,如何不能結親?”

那人嘆氣:“顧兄如此之人品, 倒叫我等汗顏。”

之後話頭一轉, 又說:“徐狂生之事都是文人事,大家不與他交好也不與他交惡, 各自相安倒好, 只他家那位隨娘子,可不是尋常婦人,其為人行事,頗受世俗詬病, 我只擔心因她之事,連累了你家女兒的名聲。”

顧父有心探問,便道:“我觀她言之落落,處事果決,頗有丈夫心胸呢。”

那人笑道:“她也是被時事逼成這般。隨家在當地一直很有盛名,隨家先輩最初是跟鄭公下洋的,出海五回,終於攢下了諾大的家業,成為一方豪富。只可惜子孫不肖,一代不如一代,三五代就將家業都敗落了。重新開海時,隨娘子的父親又跟著出了海,這一回倒是安然回來了,還攢了不少家資,第二趟又出去,就再沒回來……隨家欺她孤兒寡母,將她父親掙下的家產奪了多半,只留她幾間破屋子和薄鋪子,她那時十六歲。然後夫家與她退了親,她母親一病沒了,隨家那些族人又要拿捏她的婚事……你絕想不到,她當時做了什麽。”

“做了什麽?”

“她剪了頭發,跟著最後那撥遠洋船隊出了海,隨家上下只當她死了,將她最後那點兒家產也奪了去。誰能料到,三年後,她竟全須全尾回來了,還帶回來許多貨物,一人盤了一個渡口,將那些貨物盡數售出……然後,舍了七成家資,立了個女戶,又舍了最後三成,當廷受了三十仗,將隨家族親盡數告上朝堂……她奪回了父親的產業,不過名聲也壞了,誰家都不敢娶她,她又拋頭露面的打理產業,更無人問津了。”

“那徐郎君……”

“哈哈哈,這又是另一樁事了,當時徐郎君一時狂傲,怒斥朝堂,惹了剦狗,那些人將他打個半死扔回徐家,徐家家裏還有幾個讀書的兒郎,為了不牽連那幾個,徐郎君的父親就將他離了族,也不敢醫治他,匆匆遣送來蘇北養傷。徐家將他撂到蘇北就不管了,死活由他,他那時撐著翻過墻去找鄰居救命,就落到了隨家娘子的院裏,他們兩個,那時是一樣的聲名狼藉,一人無人敢娶,一人無人敢嫁,眾人便將他倆撮合成了夫妻。原當隨娘子成婚後會守德循規,豈不料她更變本加厲,越發大方的在外面行走,徐郎君竟也不禁她如此行事。別人勸他多管媳婦,他反嫌別人多管閑事,眾人無可奈何,也只得由他們沒個體統規矩了。”

“許是並非無可奈何,是心有所悸吧?”

“哈哈哈,顧兄何必將話說破了。隨娘子如此品性,顧侄女可是要受些波折了。”

顧父自傲的撫著胡須:“我兒……心有成算,徐家夫婦可是甚為喜歡我兒,言說要邀我兒賞園品酒。”

友人踢了踢顧父:“我也傾慕徐郎君,下次,推舉我與他相熟一回?”

顧父:“何用我推薦,你自去尋他就是了,我與他也才平生了兩面。”

友人:……我與他相遇了許多回,他依然不曾與我說過一句話,你才與他見了兩面,就結了親家……

顧父渾然不覺友人的怨念,他只是疑惑:“徐兄夫婦如此品性,怎生出那樣溫和有禮的兒郎?”

友人結舌:“……他若不循規蹈矩些,難到要與父母一樣被世人苛責嗎?”

顧父驀地反應過來,徐知安有如此父母,他必要比尋常人更溫和寬容有禮,世人才會接納他,他但凡多露一絲的狂放不羈,世人加諸於他父親的言詞便會再次加諸到他身上。

所以,如女兒所說,他也將心裏的野馬藏起來了。

可他仍是被人不公平的看待著,否則,謝師宴那日,他不會被那般的漠視與冷待,明明他才是名次最高的一個,全場竟沒幾個人誠心與他祝賀過。

他是受了多少冷遇與委屈,才成為如今這般的從容溫和,波瀾不驚。

顧父不知這樣的徐知安,對玲瓏來說是好是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