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萬艷書 上冊》(10)(第4/12頁)

“我要贏了呢?”

“我把剩下那半條街也買下來給你。”

一群小倌人們全發出了驚呼聲:“這麽豪的賭本!”白鳳卻在後頭直拽詹盛言的袖子,他輕輕撥開她,頭也不回,“我讓你連莊。”

閔厚霖也不廢話,當即抓起了骰子擲出去,打了一個“九自手”。他自己抓起第一副牌,翻開來兩個六點,是一張天牌。詹盛言也抓了牌,兩個一點,恰是張地牌。眾人屏息凝神,只等著看閔厚霖的第二副牌。閔厚霖嘴裏念叨著“雙天、雙天”,手指扣著牌一摸,頹然擲下。周遭嘩然,這一副是四五點紅九,與天牌湊在一起不過是“天王”,只算一點,眼看莊家是賠定了。

詹盛言哈哈大笑,迫不及待就抓了牌,誰知一瞧之下面色大改,直接就把牌砸回了牌堆裏一推一攪,“媽的今天真是觸黴頭!”

有人急問:“抓了什麽?”

“還能什麽?”詹盛言眼一瞪,“黑八!”

地牌配黑八是地杠,幾乎是最小的對牌,手氣可謂是差到極點。

閔厚霖大喜過望,高興得直摸胡子,“哈哈哈,這把‘一翻兩瞪眼’可真痛快。我就說你是散財童子,散光為止。明兒記得叫人把地契送到我府裏。”

這種時候,詹盛言身上的那股儒雅之氣已蕩然無蹤,舉動間皆是武夫的粗魯豪放,他直接拍桌子罵起來:“爺爺花錢給你買的吉壤,孫子你安享百年吧。”

閔厚霖也大笑起來,點動著手指道:“你這潑皮,輸急眼就罵人。”

“不玩了,”詹盛言手一揮立起身,從賭桌邊走開,“玩得爺滿心晦氣。鳳兒,我瞧那老白汾都燙了兩回了,再燙該走味兒了,你先替我倒一杯。”

正說著,會館的夥計上來報說:“唐閣老到了。”

唐閣老唐益軒一到,各人少不得重新敘禮,隨後主人徐鉆天就延請大家更衣入席。入座時照例有一番推讓,獨獨詹盛言當仁不讓就在首席落座,他就著白鳳的手抽了幾口煙,酒菜便已陸續端上來。

徐鉆天有意賣弄自己府上的好廚司,專門叫人從家裏送來了一道耗時七天才成的鮑魚燴珍珠菜,還有一味同樣頗費功夫的魚翅,據說發幹翅時就不用白水,而是用肥雞與火腿的濃湯上籠蒸發,發好後再添海陸八珍小火慢煨,端上桌後果然博得一片贊譽之聲。會館上的例菜先是洗手蟹、蛤蜊生之類的涼菜,又上了十盤清蒸肥蟹,全都是一尺大盤,每只盤子壘得高高的,尖臍兩盤,團臍兩盤,剩下的是燈籠籽,一揭蓋子滿是蟹籽,另配有花炊鵪子、鴛鴦炸肚、鯊魚皮梨片羹、魚膠豬肚羹之類的珍味,又有些專為倌人而備的香藥木瓜、蜜冬瓜魚兒當作甜品。

主菜獻畢,倌人們都唱過一輪曲,有的便轉局走了,但轉眼又有新叫的條子陸續而到。客人們吃過螃蟹,飲了蘇葉湯後,就紛紛除去了冠服,全換上便裝,勻面更衣的工夫,滿桌的殘酒殘羹,還有那些個剝螃蟹的象牙簽子、鑷子、錘子、砧子等全都被撤下,桌圍也換過,新一桌筵席排了上來。妙齡少女們不絕穿梭,在筵前品絲調竹,輕歌曼舞。男人們眼觀美色,耳享妙音,左擁右抱,連飲巨觥。數巡酒過後,談風漸起,鑒於朝局敏感,並無人敢涉一言,便只剩下閑談。而這一群王公子弟們都是從小尋歡作樂的慣家,最富東拉西扯的本事,光是談詩論曲、說字議畫,就已經講得個停不住。

正值熱火朝天時,又有人來報:“閣老的條子到了。”這就見唐益軒所做的倌人龍雨竹姍姍來遲,一進門就直道“對不住”,“才是個牌局,客人非要我代碰,碰不完四圈不許脫身,來晚了,給您請罪”。

唐益軒一向是一字千金的性格,只點點眼皮,雨竹就在他身後落座。雨竹身穿繡有紫藤花的綠氅衣,愈發顯出了滿腮香甜,淡白輕紅,她把一雙明黑的眸子滿堂一繞,就對準了詹盛言肩後的白鳳,捏著齉軟的鼻音道:“鳳姐姐還好嗎?我才聽見說——”

“雨竹姑娘!”詹盛言吐出了含在口中的金珀煙嘴,搶過話道,“前兒我得了一顆‘茄子珠’,大如杏果,光滑無瑕,晚些我差人送去閣老那兒,請他老人家轉贈於你。”

雨竹一愣,驚喜交迸,“無端受盛公爺這麽重的賞,可叫人怎麽好意思?”

“原有件事情拜托姑娘。”

“公爺開玩笑,您這樣的大貴人哪裏還有事情托得著妾身?”

白鳳只在雨竹進門時瞟了她一瞟,就偏開了視線再不朝那邊一顧,聽見詹盛言說要贈之以珍珠,她也只張大眼瞪住了男人。他沒回望她,僅僅是把一條手臂繞過來搭住她肩膀,“剛才鳳姑娘那一樁意外,不提了,從今往後都別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