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萬艷書 下冊》(1)(第3/8頁)

白鳳瞪了書影一眼,便在她留下的空位落座。對面的珍珍寶髻松忪,脂粉慘然,滿是心期淒婉之態。她正欲向白鳳開言,卻看兩名佩刀侍衛邁入屋中。

珍珍提了提手中的佛珠道:“你們下去吧,這裏沒事。”

一名侍衛回道:“姑娘恕罪,公爺吩咐小的們務必時時守護著姑娘。”

珍珍無聲地一嘆:“那你們就到外頭守著,我要和姐姐說話。”

兩名侍衛對望一眼,先前那一名低首道:“是,那小的們就在門外,姑娘有什麽事,隨時召喚便是。”

白鳳見這二人早不早晚不晚偏揀自個兒進屋時跟入,轉思下便明白,這定是詹盛言令他們防備著自己因情生惡,而對珍珍做出什麽過激的行為,只不過珍珍為人簡單,參不透這其中的深意;當下又寒心又氣苦,冷笑了一聲。

珍珍卻完全不知白鳳的所想所感,只向前一探握住了她的手,欲語先泣,“姐姐,公爺全和你說了?我們、我們對不住你……”

白鳳一寸寸拔出手來,停一下,反按住珍珍的手背說:“沒什麽對不住的。公爺說了,你和他是天意該當、前緣有注,原是我擋了你們的道,我讓開就是。”

“姐姐,你聽我解釋,”珍珍急得氣都上不來,過得好久,才抽抽噎噎道,“那天,公爺為祝小姐之事到訪,我只瞧了他一眼,卻深覺是碰見了失散好久的親人一般,竟是一面如舊,我想這裏頭定有些不可解的說處。及至公爺告訴我上一世的糾葛,說實話,我聽時也只當是聽故事,可完後一回想,件件舊事的影兒也都還在眼跟前,就仿佛是穿越了六種隔礙[1],洞視了神識死生的往來一般。公爺說,只當我也得了失魂症,這一回換他來給我醫……”

白鳳但覺珍珍吐出的每個字都似向她抽過來的一記鞭子,她惱怒地打斷了珍珍的哭訴,“妹妹,你不必多說。”

“不,姐姐,你一定得聽我說完,”珍珍嗽一陣、喘一陣,又捧著她那十八子菩提串念念幾聲,“阿彌陀佛,別人不曉得姐姐對公爺的情意,我怎會不曉得?我和公爺說,姐姐對你有恩,便就你和我成了夫妻,也不過是愛情上的夫妻,你和姐姐才是恩愛雙全的夫妻。公爺卻說,我前世為他而死,他要報恩,也要先報我的恩德。我又和他說,姐姐於我更是有全命之恩,我怎可恩將仇報,搶奪她愛人?公爺又說,他原就是我的未婚夫,這不過是合浦珠還、破鏡重圓。我也一再申明,就是有前盟在先,也不成,姐姐為咱們倆做了這麽多,咱們倆也是姐姐僅有的依靠,咱們倆在一起,那不是趕她上絕路嗎?公爺被我說急了,竟拔出刀就塞進我手裏,叫我殺了他。他說他當了這麽多年的活死人,見著我才撿回一條命,我若拋閃了他,不出三天五日他也還是一個死,不如就死在我

手上。他說上輩子他躲了我一刀,如今還給我,叫我把刀往他心口裏紮……”

白鳳再也聽不下去了,她站起身一把抓住對面的一雙細肩,“珍珍,住口吧!”

珍珍卻好似塞耳閉聽,只繼續依依地哭訴著:“姐姐,我一見公爺的面,他一口鮮血就噴在我手心裏。我起小就是個藥罐子,沒一天不忍受著病痛,哪兒還有我忍不過的痛啊?可瞧見公爺那副樣子,我比病得最難過的時節還難過,一時一刻也忍不下去。但凡能安慰他,我什麽都情願,就叫我這病軀上再添上個三災八難,一口氣把這世上所有的苦藥都吞下肚也情願。姐姐,我說不明白,我怎好和你說明白啊……”

白鳳軟身跌坐,滿面的似哭似笑,“你不用說,我明白,我比誰都明白……”

珍珍捧住了淚容,哽咽著又道:“公爺說照六禮[2]行事,時日拖得太長,他等不得,何況他家裏頭太夫人久病纏綿,不如婚禮從速從簡,也好做一個沖喜之用。姐姐你也不是不知道,我的親事自來就是咱娘的心病,我這個尷尬的身份,閨閣不是閨閣,倌人不是倌人,說親都沒法子說。如今飛來這一段奇緣,娘說公爺雖和我年紀甚殊,又本是仇家,但他旁無姬妾,且肯以正房之禮迎娶我,也算是求之不得了,就當借這一樁親事化解了上一代的仇嫌,由恩上解怨。於是,他們兩個私底下就商量定了,一個瞞著我發下聘禮,一個瞞著我接了聘禮,等我獲知已經來不及了。我前思後想,再怎樣也該親口和姐姐說,但我真開不了這個口。”

“原來你事先也不知情……”

“姐姐,你信我,我和公爺絕不是拿天外飛來的借口來搪塞你,我們真只是被宿債前緣所牽,常在纏縛,解脫無方。”

“我信不信有什麽關系?你們信就好了。”

“姐姐,事已至此,我可真不知怎麽辦。我若答應這一門親事,那無異於要了姐姐你的命,可我若不答應,公爺又要在我跟前自戕!我怎麽做都是治一經損一經,我該怎麽辦?姐姐,你可教教妹妹該怎麽辦哪?!”好似祈求一樣,珍珍向著白鳳攤開了雙手,露出手心裏的傷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