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第3/4頁)

沈鳶說:“什麽大夫?”

他忽得想起來了,那位望鄉城的林大夫,有一位兄弟的林大夫。

刹那便是愣在原處。

梁侍衛只將衛瓚出去尋醫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如何囑托,又如何叫他瞞他。

不知怎的。

沈鳶那嗡鳴眩暈的感覺,似乎來得更厲害了,面上血色一寸一寸褪去,甚至比在安王那裏、被強迫著看完了一場淩遲的痛苦感更甚。方才見過的那場淩遲,刀子仿佛是割在了他的身上。

——衛瓚是為他求醫去的。

“此事並非公事,而是我的過錯,小侯爺叫我瞞著你,我便替他遮著。”

“誰知道頭兩天小侯爺傳了信來,道是情況不對,說有人在埋伏著林大夫,我問他是否要向侯府說明情況,他叫我按兵不動,說是情勢復雜,不宜打草驚蛇。”

“之後好一段時間都沒消息,我心裏頭定不住,便遣人去找。”

“卻見那大夫住處有動過手的痕跡,一路往山下逃,留下了許多屍體。”

“小侯爺的槍……也留著了。”

習武之人,武器向來不離身,若是連槍都落了,那只怕是被逼進了絕境,兇多吉少。

沈鳶合了合眼睛。

竟是一陣一陣的虛軟,血氣翻湧之間,只強撐著,一動不動坐在那。

喉頭又是一陣一陣腥甜,半晌忍下去了,開口聲音嘶啞:“此事聖上知道麽?”

梁侍衛道:“剛剛已報了回來,聖上震怒,已著人去搜查了。”

沈鳶閉上眼睛,半晌蒼白著面孔,將手中荷包給梁侍衛看。

梁侍衛面色一變,道:“這是從何而來的。”

沈鳶說:“安王。”

梁侍衛越發面色一頓:“安王如今正在府中軟禁,怎麽可能……”

沈鳶說:“的確,你若同聖上說,也只會得這樣一個結果。”

“更有甚者,”沈鳶說,“害死衛瓚的人就成了我。”

衛瓚是為他尋醫訪藥去的。

他與衛瓚的矛盾,坊間總有人聽說過。

安王今日給他的就是這樣一個威脅。

若是他真昏了頭腦,不知死活宣揚衛瓚為安王所害,那麽屆時安王反將一軍,將事情都誣到他的頭上。

兇手是安王的人,他長期往來的博士如今卻為安王掌握。

他如何自證清白?

屆時靖安侯府只剩得一個靖安侯,如今正往北疆的路上,安王未見得會立時動手,畢竟在路上謀殺,總要被追查到頭上,但若是兩軍交戰,靖安侯隕落,那便是兵家常事。

還需得給靖安侯寫信。

沈鳶整理思路時,指尖一陣一陣發抖,半晌說:“多謝梁侍衛告知。”

梁侍衛拱了拱手。

半晌,見那車中坐著的少年,仿佛幾日未見,便被逼到了懸崖邊兒上,一步踏錯,便是萬丈深淵。

半晌說了一句:“沈公子此刻……最好還是做得越少越好。”

沈鳶明白。

他越是在衛瓚的事情上用心動作,越是容易被安王捉住把柄。

可這之外的事情。

才是真正叫他沒法兒面對的。

沈鳶一送走梁侍衛,在馬車裏就鋪開了紙筆。

一字一字給靖安侯寫信,卻寫到一半,就筆尖顫抖不能書。

只得叫來知雪,有氣無力說:“知雪,你幫我寫。”

知雪接過筆,聽沈鳶一字一字念。

“沈鳶帶累侯府至此,罪該萬死。”

“萬望姨父聞訊保重,警惕軍中。待凱旋之日,若世子性命有失,沈鳶願以命相抵。”

知雪寫著寫著,眼圈兒就紅了。

咬著牙,一字一字寫完了,正好行到侯府門口。

封上了,便遣人快馬加鞭去送。

沈鳶忽得攥住知雪的手。

低著頭,將那方私印取出,放到知雪手裏,從牙縫裏擠出字來:“待一會兒到了家中……吩咐下去,此事先不同姨母說。”

知雪小聲說:“公子,瞞不住的。”

“聖上都已知曉的消息,侯夫人那邊兒哪瞞得住。”

連知雪都知道的道理。

沈鳶低著頭,幾乎狼狽地喃喃:“瞞一天是一天。”

他現在怎麽受得住侯夫人的目光和責難。

……

沈鳶將一應事務安排下去以後,又親自送了家將出門去搜救。

而後獨自去了枕戈院。

他不知衛瓚是否留下了只言片語,或是另有安排,只抱著僥幸的、隱晦的希望,去了衛瓚房裏,翻箱倒櫃的找尋。

被褥、字畫、兵器。

一切都亂成了一團。

沈鳶最終連自己都沒了力氣。

他翻開最深處的、緊鎖的箱子時,發現了衛瓚的一張畫。

以簡單的墨線勾勒描摹,裸背,紅痣,層層疊疊的錦衣華服,堆疊在腰間。

沈鳶幾乎一瞬間就發現了這畫上的是誰,繼而閃過了一個可怖的念頭。

若這之後,嘉佑帝真的派人來查這房間,只怕立時便會發現,他與衛瓚之間隱晦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