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了
懸崖上洶湧的烈風仿佛靜止, 周圍火把的火光也如同被凍結。
司禮看著站在懸崖上沉默不語的公子,風將他的衣擺與墨發吹得淩亂拂動著,他卻恍然未覺, 仿佛下瞬便要飛羽而去。
司禮想到方才拼盡全力才勉強攔下公子的畫面,不覺悶咳了一聲,喉嚨裏瞬間翻湧起一陣血腥味, 他忙轉眸, 看向隱約有火光的山崖下:“公子, 咱們的人已經到崖底了。”
慕遲未曾應聲,仍面無表情地立在懸崖頂上, 容色煞白如鬼,死氣沉沉,雙眸藏滿了黑沉混亂,只有藏在廣袖下的手指難以克制地輕顫著。
惝恍之中,慕遲想起當初在大齊後宮, 那個他該叫母後的女人流著淚說著“對不起”,卻毫不猶豫地選擇將毒酒一飲而盡的樣子。
和喬綰墜崖的畫面逐漸重疊。
卻又不同。
那次只覺得悵然若失而已。
慕遲的眼中浮現一絲迷惘。
他想要留住的, 他明明想要緊攥在掌心的,可總是抓不住。
不知多久, 也許一盞茶, 也許一個時辰。
護衛舉著火把快步跑了上來,看了眼慕遲, 最終小心地看向司禮。
司禮走上前來, 再折返回來,神情帶著一絲不可置信與……荒謬。
好一會兒司禮才道:“公子, 崖底發現一架摔壞的馬車, 以及……”他的聲音驀地沙啞了些, 緩了緩才道,“兩具屍首。”
話音落下的瞬間,萬籟俱寂。
慕遲的睫毛輕顫了下,良久喉結動了動,沙啞道:“嗯。”
他親眼看著那輛喬綰乘坐的馬車直直沖入懸崖,停也未停,有這樣的結果,似乎也無甚意外的。
許是他太過平靜,司禮的神情越發擔憂:“公子可要去看……”
“她曾說,讓我放她離開,只當皇室死了一位無關痛癢的公主。”慕遲打斷了司禮,兀自輕聲說著不相幹的話,說到此,他朝懸崖上又走了兩步,身子搖搖欲墜。
司禮心驚膽戰地看著,幾欲伸手。
慕遲再次厲聲道:“她寧願替嫁都要逃離陵京,逃離我,這是她自己選的路,我為何要去看她?”可說到後來,嗓音極盡嘶啞難聽。
司禮怔怔地看著完全陌生的公子,良久轉身輕聲吩咐護衛,將崖底的人與其他物件全部帶回來,定要小心謹慎。
護衛領命便要返回崖底,卻在轉身的瞬間,身側一道如厲風的白影閃過,背影狼狽地朝山崖下而去。
崖底沒有風,只有一片死寂。
慕遲的腳步停在不遠處,安靜地看著前方。
馬車已經散架了,喜氣的紅綢散亂在一片碎石枯枝之中,紫檀木的衣匣也已摔爛,散落著熟悉的華服與珠釵。
那是喬綰的衣裳首飾,也只有她總是喜愛這樣華麗奢靡的物件。
濃郁的血腥味傳來。
慕遲的目光顫動著,怔怔地移向地上的女子。
她仍穿著火紅的嫁衣,頭上的鳳冠散在一旁,她安靜地倒在一片血泊之中,悄無聲息。
“公子,已仔細查驗過,”有人跪在他跟前恭敬道,“馬車上有主仆二人,均已無氣息。”
主仆二人,已無氣息。
慕遲的身形僵滯著,朝女子的方向走了兩步,卻在看見那張血肉模糊的面頰時,如受了驚懼般停了下來。
慕遲有些茫然無措地站在那裏。
他幻想過她穿著嫁衣的模樣,但絕不是這個樣子。
他不懂,曾經驕橫放肆又極愛美的喬綰,如今怎麽就成了這副模樣。
以往她每日都要精心地塗抹手脂,可如今那雙手盡是傷痕血跡。
以往她總要細致地描妝畫眉,如今那張臉卻不見一分原本的嬌嫩。
“公子,木架已經拿下來了。”身側有人小心上前道。
慕遲目光空洞地轉頭看過去,低低應了一聲:“嗯。”
“現在將公主和侍女擡上去?”那人輕聲詢問。
慕遲仍平靜地頷首:“嗯。”
說著,朝一旁退了退,讓開了位子。
趕上來的司禮目光擔憂地看著這樣的公子。
護衛仔細地將馬車架、衣裳首飾一樣樣全都收斂了起來,更加謹慎地給木架鋪了厚厚的絨毯,方才將兩具屍首擡上來,一步一步地上了山崖。
慕遲便平靜地、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
天色快亮了。
山崖上,大齊的使團不敢作聲,只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又看向後方白衣男子熟悉的面頰,越發噤若寒蟬。
一隊人靜靜地朝著雁鳴山下走去,只除了慕遲幾次險些跌倒,司禮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直到來到雁鳴山下,一眾人仍在繼續前行。
司禮的腳步卻不覺停了下來,看向一旁的山林。
那裏豎著一塊墳冢,墳冢極為簡陋,能看出是嶄新的。
想到方才盤問大齊使團後,得知長樂公主曾在此處停留,司禮看向慕遲:“公子,那是長樂公主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