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死了(第2/4頁)

慕遲的腳步頓了頓,停了好一會兒,方才遲鈍地轉頭看過去,而後目光一怔。

他踏著山林的枝葉緩步走了過去,看著墓上一片空白,像是……她早便知道自己會留在此處,所以特地準備的墳冢。

慕遲伸手,輕輕撫摸著那塊簡陋的墓,不知為何突然記起喬綰曾煞有介事地看著他說“慕遲,我覺得你離了我可能會死”的樣子。

可他沒死,他還好端端地活著。

慕遲忍不住彎了彎唇,記憶開了閘,便如洪水一般難以阻擋。

他又想到當初在毓秀閣,他因利用替她挨了一鞭後,她心疼地看著他說:“你雖然不知疼痛,卻也會受傷啊。”

還有她帶著他上街,卻因旁的女子多看他幾眼便吃味:“本公主就該將你關在公主府裏,以後別出來了。”

般若寺的銀杏樹下,她認真地在笏板上刻著他與她名字:“聽聞這是姻緣樹,很靈驗的。”

她笑盈盈地說:“在以後的每一年新正,都要哄本公主開心。”

下雪了,她團著雪球砸中了他後,笑得前仰後合:“慕遲,你怎麽不知道躲呀。”

除夕夜,她認真地對他說:“慕遲,我們一直在一起吧。”

……

那麽多那麽多畫面紛至沓來,慕遲方才偽裝的冷靜驟然碎裂。

他的身體劇烈搖晃了下,眼前忽明忽暗,周圍的一切仿佛都聽不見了。

一股陌生的感覺自心口徐徐滋生,慕遲如被扼住咽喉一般,大口大口地喘息起來。

本挺直的背脊如被生生壓折,頹敗地扶著墓弓起。

慕遲忍不住伸手抵著心口處。

就像是薄如蟬翼的刀片在心口橫七豎八地劃弄著,極細的傷口與平常無二,可稍稍一動,血珠便順著傷口鉆了出來,刹那間四分五裂。

慕遲恍如窒息一般,吃力地動了動唇,吐出的氣息也在顫抖著。

耳畔似乎有人在喚他“公子”,他也全都聽不真切了,手用力地抓著心口,像是從未說過話的啞巴艱難地發出一聲:“疼……”

好疼。

劇烈的疼痛,由心口湧入四肢百骸,痛得他全身輕顫著,心口如痙攣一般,痛到難以忍受,仍不斷地持續著……

這便是疼的感覺嗎?

慕遲想起當初在松竹館那一個他從未放在心上的賭;還想起景闌離去時,她說“他知疼痛,我舍不得”。

如今他也知道疼的感覺了,他不是怪物了,她為何不心疼他?

當初,在雁鳴山,眼睜睜地看著他為旁的女人擋箭後墜下山崖的喬綰,那時的她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她也這樣疼嗎?

可若是知道疼的感覺是這樣的代價,他寧願自己還是那個不知疼痛的怪物。

是不是……心不動了,就不會痛了?

萬千念頭一瞬湧入,慕遲抵著心口的手指忍不住越發地用力,如同要鉆入血肉之中將心生生拽出來一般,胸口的白衣頃刻被暗紅的血染紅。

“公子!”司禮惶恐地看著雙眼被墨色侵染的公子,卻如何用力都難以將他的手拉開,最終只得咬牙高聲道,“長樂公主定不希望您這般!”

似乎是聽見了熟悉的名字,慕遲的動作僵住,漆黑的瞳仁逐漸恢復了幾絲清明。

司禮趁機用盡全力拿離他傷害自己的手。

慕遲轉眸,看向不遠處木架上的女子,火紅的嫁衣垂落,在山風裏輕輕拂動著。

慕遲緩緩地走上前,看著那張血肉模糊的臉,良久擡手溫柔地撫摸上去,察覺到冰涼的觸覺時頓了下,蒼白的指尖被暗紅的血染紅,詭異而昳麗。

“怎麽辦,喬綰……”慕遲說到此停了一息,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輕聲改了稱謂,“綰綰,即便知道你想離去,我還是要帶你回陵京。”

他說著,俯身將她橫抱起,身前的白衣頃刻染了血跡。

“公子……”司禮還要說些什麽,卻只見慕遲抱著懷中的女子,一步一步走到了護衛牽著的駿馬前。

甚至未等所有人反應過來,他已飛身上馬,擁著身前的女子,晃晃悠悠地朝陵京的方向而去。

一路上,慕遲時不時扶一扶懷中女子將要歪倒的身子,或是擦拭一下她身上的血跡。

天邊逐漸泛起紅光,浩瀚的日出盛放在山崖遠處,一縷金紅色的光芒照在二人身上。

慕遲手握韁繩的手一滯,他轉頭迎向日出的方向,看了許久,方才若無其事地收回目光,呢喃道:“天亮了,但你可以再多睡一會兒。”

司禮自一旁心驚肉跳地看著,唇動了動,最終未敢開口,只吩咐人將另一具屍首妥善地安置。

從雁鳴山到陵京不過半日的距離,慕遲從日出一直緩慢地走到天黑。

今夜的陵京因著聯姻的余喜,仍熱鬧非凡。

慕遲駕著馬徐徐穿過,兩側的百姓滿目驚恐地看著二人,紛紛逃離得遠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