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樂章(第3/6頁)

“我也是你的親人。”

“哦,是嗎。”不知為什麽,有些失望……

“一直都會是親人,還會比親人更親。”柯澤轉過頭來,上揚的長眼中有一絲難得的柔和,“當然,我知道你舍不得小曲,所以,以後等他結了婚,我們再搬到其他地方去住。”

當時她一下沒反應過來,歪著頭說:“那我們倆都不結婚了嗎?”

“我們當然會結婚。”

“哦。”

硬邦邦地回答過後起碼四五秒,她才猛地覺得那句話好像有些不對。

可他早已轉移話題,和她聊起了無趣的2012倫敦奧運會。

然而,最先和她保持距離的人也是他。

愛情就像一朵花,勝放時最美麗,凋零時最殘忍。

他對她所有的甜蜜與曖昧,都在裴曲那組照片的事發生沒多久後消失了。他突然回到了夏娜身邊,對她的態度比以往冷漠百倍。

那個踮起腳輕輕松松為她取下小提琴的哥哥背影,簡直就像是一場笑話。

可是那時候她還是這樣傻,認為那是自己做得不夠多,自己不夠強大。

她去報名參加了卡因國際小提琴大賽,沒日沒夜地拉琴,把自己整個人都融入小提琴的旋律中。

從來沒有哪一刻,她會如此感激爸爸為她鋪開的音樂之路。如果沒有音樂,她大概會像其他失戀的傻姑娘一樣嚎啕大哭、買醉、在一些party上對陌生男子投懷送抱……

但失去柯澤以後,她沒有做出任何失控的行為。

因為,有小提琴陪伴……

渾渾噩噩的歲月在指縫間流走。

大學時教授曾說過一段話,當時令她有些熱血澎湃,現在想起,卻完全是另一番滋味:

“恩格斯指出勞動創造了人,也創造出了勞動產物——手。肌肉韌帶骨骼經過遺傳變異得到高度完善,才能讓拉斐爾的畫筆、托爾瓦德森的刻刀、帕格尼尼的小提琴弓為世界文明留下了燦爛的遺產。”

聽見主治醫生和森川光在門外細微的對話聲,頭和手上的疼痛感還沒散去。

裴詩閉上眼。

世界重新回到了黑暗中。

如果上天能將演奏音樂的手還給我,我願意出賣自己的靈魂去交換它……

夜漸漸變得深沉。

小提琴大賽決賽已經結束了六個多小時。毫無懸念的,最終冠軍由半路殺出的夏娜輕松拿下。

黑色的轎車停在比賽會場外面,星光與樹影在上面留下了稀疏的影子。

夏承司看著早已無人出入的會場,又看了一眼手表。最終他連眉也沒有皺一下,直接發動引擎,面無表情地把車開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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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川先生,這次手術很成功,我們能確定的是她的頭完全沒危險,疤痕也會留在頭發下面,不會有大問題。至於手,唉,其實這是個遺憾。裴小姐的手五年前受過傷,但其實不至於殘廢。她剛受傷後,手臂上有淤血壓迫神經,大概是遇到了庸醫,誤診她神經受損不可再用手臂,對她造成的打擊太大,耽擱了定期做復健,結果就判下了死刑……”醫生看了一眼躺在病房裏裴詩的背影,輕嘆了一聲,“裴小姐是個個性驕傲的人吧。”

森川光怔了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什麽,你的意思是……她的手還有救?”

“我只能保證現在狀況不會比受傷前更糟,但這中間的時間太長了,現在神經非常萎靡,幾乎處於壞死狀態,恢復的可能性很小,而且復健做起來會很痛苦。就算恢復,恐怕也不能像最初那樣靈便。能康復成什麽樣,完全要看個人體質了。”

醫生離去後。

喜悅的情緒毫無掩飾地展現在森川光的臉上。他有些興奮地對一邊的裴曲說道:“小曲,你聽到了麽,你姐姐的手不是完全沒希望……”

裴曲跟著站了起來,卻只是平靜地透過病房上的玻璃,看著裏面靜坐的裴詩沒說話。

其實,如果姐知道他不希望她恢復,恐怕會很失望吧。

可是他喜歡現在的姐姐,這個溫柔的,體貼的,仿佛他隨時可以摸得到,感受的到的姐姐。

如果她拾回音樂……

他總是會想起作家赫胥黎。

為寫出吸毒者心中的聖經《眾妙之門》,自己去體驗毒品,還用自己的對麥司卡林的迷戀害了無數個讀了這本書的人。在他用魔幻的文字,將藥物與宗教結合描繪出來,好像四季花開,人間勝景也不如癮君子看見的世界美麗。

但是,他們看見的永遠不是真實。

裴曲還是沉默著離開了。

森川光推門進入病房。

裴詩坐在空蕩蕩的病床邊緣,聽見聲音,卻沒有回頭。

她原本身材就比較消瘦,現在因為傷勢比以前更瘦了,頭上纏著一圈白色的繃帶,手臂也被紗布吊在脖子上。窗子大大的敞開,風像是一雙冰涼的手,輕輕捧起她兩鬢的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