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師父

寒山顫栗,雲崖披拂,像有看不見的喧囂從頭頂驀地籠罩,鋪下層疊攝人心魂的壓迫感,只須臾間,來不及眾人看出端倪,細雨已被一絲絲扯裂,前一刻尚糾纏不休的身影一刹那皆如斷線的木偶,腿腳盡數失去牽引,整齊而詭異地癱跪在地上。

竟是青山指。

只不過,並非出自司韶令之手,而是將他攔下的老婦人。

這來去總十分神秘的老婦人,原來不止會《清心曲》,也能夠使出這道青山指。

連司韶令都不可置信。

他倒不是因為驚訝對方能有此功力,更像是——不敢相信對方,竟也練了他親手創下的武功。

且她內力儼然要比曾經的司韶令更深不可測,這一招青山指所達到的境界,堪稱前所未有。

那是可以在頃刻間,迫使眼前成千上萬人如深陷沼澤的恐怖力量,仿佛天降神明,讓整個青鄴王庭的人無不因此情此景而面露驚恐。

也便趁這短暫幾瞬,最先與之眼神交匯的祁九坤已調轉方向,直奔未有絲毫猶豫大開了殺戒的司恬爾。

而已來到司韶令身旁的江惡劍暫顧不上其他,甚至沒有理會老婦人仍攥住司韶令的一臂,徑直抱起司韶令向王庭外飛馳。

與他同時離去的,還有僅剩的數十名北州鬼士,也全部追隨在江惡劍的身後。

只是,如此攻勢龐然的青山指當然需要損耗源源不斷的內力加以支撐,因而不可能一直保持此狀,所有人務必盡快撤離。

“你們先走!我要殺了他們,無歸哥哥還在這裏——”

便不等司恬爾話音落下,祁九坤已率先出掌,猝不及防奪了她手上的鬼扇子。

下一刻,那老婦人也到了她身後,一言不發地抓著她與祁九坤一起縱身離去。

此時帶司韶令最先出了王庭的江惡劍微一停頓,看到跟上來的另外三人,腳下轉了轉,倒是不需司韶令開口,便沉默地與他們一路同行。

直至密林內翠葉沙響,攪著耳畔發絲翻舞的嘶鳴,空氣中唯有泥土靜謐的芬芳,幾人已然徹底甩去青鄴追兵。

始終鉗著司恬爾一側手臂的老婦人終是腳步放慢,在司恬爾徒勞的掙動下松開了她。

見他松手,祁九坤也忙停下,長出一口氣暫作歇腳。

誰知一獲自由的司恬爾咬牙瞪著他們,無處發泄的哀慟令她一時失了理智,還未開口,先從祁九坤腰間一把搶回鬼扇子,反手便朝跟了江惡劍一路的鬼士們襲去。

若非祁九坤及時阻攔,兩個已人頭落地。

“又攔我?”

而這次,眼看撐開的鬼扇子被祁九坤強行按住,司恬爾與祁九坤僵持間終於怒道。

“剛才為什麽不讓我殺光那些人?”

“……”面對司恬爾赤灼的雙目,祁九坤試圖安撫她道,“當然是來不及,我……我夫人再怎麽厲害,用青山指控制那群人豈是一件容易的事,何況他們也不過是一群聽從他人命令的傀儡,你就算全都殺光了,心裏也不會舒坦到哪裏去,不如快些趕去北州,先把事情弄清楚。”

卻見司恬爾聞言只發出一聲冷笑,又朝旁處一指。

“那他們呢?”

她指的無疑是眼前的鬼士們。

“要不是他們害了無歸哥哥,無歸哥哥也不會——不會像現在生死未蔔。”

關於無歸的生死,其實已是定局,但她絕不肯承認。

想到無歸,祁九坤目光微顫,幾縷垂下的花白頭發被風吹得晃動,也像是一刹又蒼老了些許。

片刻,他才解釋道:“他們也只是受那白毛所控,且若沒有他們,說不定我們都要被困在——”

“那無歸哥哥呢?”司恬爾卻突然打斷他。

“什麽?”

“既然這些人都是無辜的,那無歸哥哥呢?”

“……”

“他受了那麽重的傷,”而司恬爾脫口之下儼然無法再克制失控的情緒,到底將那一句仿若瞬時撕裂空氣的質問出了口,“你方才為何……要帶他過來?”

“……”於是一向能言善辯的祁九坤,此刻被問的啞口無言。

也是,他一心希望通過無歸的指路盡快找到司恬爾,還以為自己可以護住他。

“你抓到青冥,又為什麽不馬上殺了他?你若不給他機會活著,他根本就不會突然冒出來——”

“司恬爾,”而聽著他們之間的對話,不遠處的司韶令終忍不住道,“別說了。”

“那就都別再攔著我!”

卻並未去看司韶令,司恬爾依舊緊緊盯著祁九坤,一雙眼底仿佛要凝出絕情的血淚來。

而她唇角動了動,最後還是狠下心地啞聲說道。

“或許全天下人在你這位‘大夫’看來都不該死,唯獨他,你沒有放在眼裏過——”

司恬爾卻沒有說完。

因為面無表情看了他們半晌的老婦人,像已忍耐到了極限,忽然無聲出手,以青山指封住了司恬爾的啞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