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薛準一個跟頭摔在了地上。
他那晚在地上坐了兩個多時辰, 過後姜肆病了,也一直在照顧她,雖然有些隱隱的不適, 卻沒放在心上, 只以為是那天情緒太過激動。
如今心神驟然一松,又大喜大悲,就再也頂不住了, 暈厥在地。
梁安是故意喊那一聲的,他一直在門外,自然能聽得見薛準所說的那些話。
這話誰聽了都想嘆口氣。
他雖然是個太監, 可也多少懂些情愛,不說別的,宮裏頭那些個內侍宮女, 寂寞的時候常有相伴的,情濃的時候怎麽也不肯割舍,恨不得死也要死在一塊兒。
哪像這個時候,陛下還有心思主動把人送出宮去。
梁安不懂這其中的愛意深淺,但他知道什麽是好事。
所以他故意喊了一聲, 連伸手攙扶的動作都放慢了一些。
果不其然, 沒一會兒,門口就鉆出來一個人影。
姜肆一出來,就看見薛準躺在地上,眼圈上的青黑分明可見, 最後一絲血色也藏在了慘白的臉頰下。
剛剛燭光暗,薛準又刻意沒點燈, 姜肆也沒瞧清楚,這會兒直喇喇擱在她跟前, 把她嚇了一跳。
偏偏梁安還在熱火上澆油:“唉,陛下得有四五天的功夫沒睡一個好覺了,就守在夫……姑娘床前。”他一咬舌頭,差點脫口把那句夫人給叫出來。
雖然過了二十年了,可他也記得夫人,更遑論陛下呢。
姜肆低著頭,先去攙薛準。她的手插在他的背下,一入手,便被削瘦的骨胛刺了一下,再用力一擡,便察覺出其中單薄的重量。
二十年前的薛準沒有這般瘦。
初見的時候瘦弱些,可後來他開始當差事了,姜肆刻意幫他調養過身體,不至於養成恒王那副白胖的模樣,但到底是個健康的身體,後來有一回姜肆玩笑一般,摸著他的肚子說自己喜歡那種薄薄一層的肌肉,薛準就放在了心上,日夜苦練,從六塊變成了八塊。
哪像現在這個死樣子。
姜肆使力要把他擡起來,結果自己大病初愈,還沒養好,一動力,忍不住就喘了口氣。
梁安再也不敢裝死了,連忙叫人幫著把薛準弄進了殿裏。
宋院正一直在偏殿守著,這會兒倒也不用去請了,內殿裏烏泱泱圍了一圈的人,連空氣都稀薄起來。
姜肆才剛醒,眼前被轉得發暈。
梁安善於察言觀色,連忙叫人都散了,只留了兩個支應的,想了想,又說:“姑娘這病還沒好,陛下又病了,宋院正一個人照料,索性姑娘暫且住到正殿裏吧,熬藥、診脈也不必兩邊跑了,更輕省一些。”
姜肆蹙眉:“我的病已經好了,不必再費心了。”她想還是住在原先的地方。
梁安擺正臉色:“姑娘說笑了,陛下才說起過要幫你調養身體,宮裏頭醫術最好的就是宋院正了,要是這事兒沒辦好,回頭陛下肯定要罰我。”
姜肆搖了搖頭。
這話騙別人可以,騙她不行,薛準不是那樣動不動就懲戒下人的人。
梁安這樣說,無非是讓她心安。
她側過頭,去看躺在床上的薛準,一顆心總也靜不下來。
自從重新活過來以後,她總是做噩夢,有時候半夜也會驚醒,她總是想啊,自己該離薛準遠一些,那種痛苦,實在讓她沒辦法忘卻。
她想過薛準可能的反應,或許他會攔著她,將她圈禁,讓她從此不見天日,又或者將她就地格殺,當作她從來沒有活過這一次。
什麽壞處都想了,唯獨沒有想過,他竟然會放她離開。
那麽雲淡風輕。
如果她能夠說服自己,他是真的這樣不在意,又或者她從來沒有看見薛準這麽多年的深情,她或許會相信薛準是真的徹底放棄了。
宋院正看她在邊上坐了好一會兒了,一句話也不說,麻木僵硬,忍不住道:“姑娘病剛好,別枯坐著,好歹多穿兩件衣裳。”要是這一個再和那一個一樣,他也不用幹別的了,光耗在這給他們診脈算了!
姜肆這才回神,然後發覺自己聽見動靜匆忙出來,身上還穿著中衣。
她不再細想。
薛準已經病了,需要人照料,未央宮又都是內侍,交給別人,她不大放心。
她下意識地忽略了那些伺候的宮人們,記憶停留在裕王府時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
宋院正沒奈何,還是去給薛準診脈了。
手一搭,他的眉頭就忍不住皺得死緊——前段時間才診過的脈,那會兒倒還好一些,如今再診,這人幾乎已經跟涼了半截似的了。
醫者仁心,他忍不住多念叨了兩句:“這可好了,先前只有你一個半死不活的人,現在又多一個!多大的年紀了,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