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她再也不會回來了/我回來了◎
有傳聞說, 這深淵之下藏了條湍急的地下暗河。
河水蜿蜒千裏,連接著那個有去無回的上古流放地——蝕骨深淵。
可實際上,這條暗河早已被堆積如山的屍骨填平。
顏嫣落地的那一霎, 摔得粉身碎骨。
血液四處流淌,浸濕被她緊攥在掌心的息霧草。
一群嗜血的蟲豸嗅著血腥味而來,趴伏在從天而降的血食上大快朵頤。
幽幽熒火自地面騰起,照亮漫天飛舞的蟲豸。
這是一場狂歡,亦是一場隱秘的生祭。
倏忽間, 那些指甲蓋大小的蟲豸紛紛爆體炸開。
有的裂成無數塊, 有的依舊完整, 落在被時光打磨平整的白骨上苦苦掙紮, 可終究還是難逃一死, 跌入白骨之下的熊熊烈火之中, 被焚燒殆盡。
“噼裏啪啦”的焚燒聲劃破寧靜。
那些流淌到各處的血液皆在朝同一個方向聚攏, 漂浮在空氣裏的血霧也如同活過來了般, 一點一點包裹住顏嫣殘破的軀體。
她摔得七零八落的身體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重組。
從頭到腳, 煥然一新。
然而, 這不過是表象, 她的內裏依舊殘破不堪。
神奇蠱蟲在她經脈中橫沖直撞,甚至有些氣急敗壞。
它們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絲生的氣息。
她已經不能被稱之為生命體, 僅僅是一堆外表光鮮的爛肉。
蝕骨深淵下的時間仿佛停止了流淌。
顏嫣昏昏沉沉地躺在那裏,做了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的她又回到了八歲那年春。
在那個看似平常的日子裏, 向來懶散的顏璃破天荒起了個大早, 乒呤乓啷地在廚屋裏搗鼓著什麽。
這動靜,怕是連拆遷隊聽了都要自愧不如。
顏嫣被吵得不行, 氣鼓鼓地掀開被子, 想要下床去找顏璃理論。
下一刻卻赫然發現床頭多了套嶄新的衣裙。
淡淡的煙紫色, 映著朝霞的光,美得觸目驚心。
正是前些日子她多看了幾眼,卻因價錢太貴,而不曾向顏璃開口的那件夢中情裙。
顏嫣呆愣愣地看著裙子。
突然覺得,吵一點,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可這覺卻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她站在落地鏡前翻來覆去地擺弄著自己的新裙子,怎麽都看不夠。
直至顏璃來喚她用早膳。
她才戀戀不舍地放下裙子,來到餐桌前。
不算大的桌面上擠著熱騰騰的八菜一湯。
顏嫣若有所思地看著這桌像模像樣的菜肴,突然整個人都不好了。
她們娘倆,一日三餐都在外面下館子,不是因為顏璃有多闊,能隨意揮霍。
僅僅是因為顏璃這個當娘的做菜太難吃,難吃到連她自己都已無法忍受的地步,為了不被餓死,只能選擇去外面吃。
不過,顏璃其實也有道做得勉強能入口的菜,紅燒肘子。
做法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
先在隔壁酒樓買來鹵水,把肘子鹵上一整夜,再亂七八糟地加上好幾十種調料一鍋亂燉,燉到脫骨,即可開吃。
這做法,別說肘子,怕是煮鞋墊子都不會難吃到哪裏去。
可今日卻不知是怎麽一回事,連向來不會出錯的肘子都變得格外難吃,齁得顏嫣小臉擠做一團。
她剛要把嘴裏的肉吐出來,立馬就被顏璃捂住嘴,兇巴巴地威脅著。
“不許吐!”
顏嫣人微言輕,迫於自家老母親的淫.威,只能硬著頭皮將那一坨不可名狀的玩意兒給咽回肚子裏。
顏璃得了便宜還要賣乖,一臉不滿地哼哼唧唧。
“你老娘我又不是開館子的,能吃飽就行,你還挑上嘴了?”
她邊說,邊夾起一條沒去魚鱗沒摘內臟的煎魚放進顏嫣碗裏。
絮絮叨叨地念叨著:“況且,你知道為了做這頓飯,你娘我有多辛苦嗎?睡了不到兩個時辰就爬了起來。”
“你看我這手,這指甲蓋大小的水泡,是煎魚時給熱油燙傷的。”
“還有,這道劃痕看見沒?是菜刀割得。”
“虎口的洞,是那鍋笨螃蟹用鉗子給夾出來的,若不是它們夾著我死活不肯撒鉗,咱們娘倆何至於吃不到一只完整的蟹?”
“你老娘我容易嘛?還不趕緊吃!一口都不許浪費!”
顏嫣期期艾艾地皺著張苦瓜臉。
只能含淚去吃這桌能要了人命的菜。
一頓早膳吃了足有大半個時辰,險些撐得顏嫣嗝屁。
然而,顏璃似乎並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又神神道道地將她拽到妝奩前。
她那廚藝著實不敢恭維,這手梳頭工夫可真真是非同一般的了得。
奈何,彼時的顏嫣是個完全不懂得欣賞的稚童,只想快點結束這無聊且繁瑣的梳妝流程,好去跟在院子外面候著的小夥伴們一同玩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