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情思昏昏

長寧問得沒頭沒尾的,謝燕鴻愣愣地看著他,瞪大了眼,說道:“你、你說什麽?”

“想起了一些小時候的事。”長寧答非所問。

謝燕鴻恍然大悟,想起來了。好久之前長寧就說自己有些想起來了,他們倆小時候的確當過一段時間的玩伴,但謝燕鴻那時候真的太小了,記憶也模糊不清。聽到長寧說這個,他更加不困了。

“想起了多少?”謝燕鴻連忙問道,“你為什麽那時候來我們家,還記得不?”

長寧很認真地回想了一下,答道:“這些不記得了,就記得你被追得滿屋子跑,被揍完了光屁股上藥。”

謝燕鴻猛地坐起來,漲紅了臉,左右看看,瞪著他,小聲罵道:“喂!能不能記點要緊的!”

長寧好像笑了笑,謝燕鴻不太確定,因為他極少笑,別說笑了,表情都欠奉。謝燕鴻疑惑地盯著他的臉,看他濃黑的眉,看他線條冷硬的嘴唇,回想他到底是不是笑了。

長寧仰躺著,手墊在腦後,看著晴朗的夜空,說道:“真的,你就躺在床上哭,耳朵上被紮紅,流血了,像兩粒豆子掛在耳朵上。”

謝燕鴻被他認真的形容逗笑了,自己都記不得的事,他這壞腦殼居然記得這麽清楚。

“那你呢,你那時候在幹什麽?”

長寧定定地看著嵌在夜幕上的朗朗星辰,說道:“什麽也沒幹,想給糖給你,但沒給,糖融了,很粘。”

說著,長寧把一只手從腦後抽出來,在謝燕鴻面前攤開,仿佛在回憶那融化的糖。

長寧的聲音低沉,娓娓道來。在這離家千萬裏的朔州城外,天為蓋地為廬,突然追溯一段童年往事。

謝燕鴻聽得入神了,又問:“再後來呢?”

長寧看向他,答道:“後來我終於給了。”

謝燕鴻知道他說的“給”並不是童年時候的事,而是在離開京師北上的這一段路上,長寧給他吃過三次糖,那桂花糖的滋味他似乎現在還能在舌尖嘗到。除了糖還有別的,有莽撞的牙齒,還有柔軟潮濕的舌頭,他們曾經唇齒相依。

謝燕鴻的心砰砰跳著,他瞪大眼,聽不見風,感覺不到冷,什麽也感覺不到了。他俯下一點身,望著長寧,將他頰邊一綹頭發輕輕撥開,問道:“那你現在還有嗎?糖。”

這是明知故問,誰都知道沒有。所以他沒有等長寧回答,也不需要等他回答。

“你沒有,我有呢。”

謝燕鴻從不知道,唇齒相依也能讓人銷魂。

孟子也說,知好色而慕少艾。他也曾經和顏澄、孫曄庭一塊兒,偷偷看些不正經的詩句。什麽“絳唇漸輕巧,雲步轉虛徐”,什麽“盧姬少小魏王家,綠鬢紅唇桃李花”,他都讀過。讀的時候只覺得面紅耳赤,等匆匆掩上書卷,又覺情思昏昏。

但深究到底,他好像又從未曾肖想過哪家淑媛,縱是出入桃花洞,也是去找玉脂,湊些新鮮熱鬧,玩兒點精致玩意兒,從無男歡女愛的綺思。他也不愛別人聊這些,孫曄庭膽小怯弱,自然不弄這些的。顏澄看著荒唐,但也從不在他們面前胡混。

他又怎麽會知道,原來別人的舌頭是軟的熱的濕的,碰碰舌頭就要腰軟腿軟。

真的是比糖還要甜。

古人寫自己誤入桃花源。桃花源裏自成天地,不知有漢,無論魏晉。他感覺自己也誤入了桃花源,風雨飄搖都暫且撇到一邊去,有什麽之後再說。

長寧出奇地笨拙,牙齒磕得謝燕鴻嘴唇都破了,刺痛刺痛的。但他又出奇地耽於其中,謝燕鴻與他短暫地分開,見他眯著眼,微張著唇,在昏暗光線下,瞳色變深,好像不見底的深潭。

謝燕鴻找回了一點神志,喘著粗氣,撐著長寧沒受傷的那邊肩膀要坐起來。

長寧反應比他快,一把將他拽回來。謝燕鴻撲在他身上,兩個人結結實實地撞在一起。謝燕鴻“哎”一聲還沒叫出口,長寧抱著他翻了個身,將他整個人包在懷裏,臉埋在頸窩,深深地吸了口氣。

“你、你幹嘛......”謝燕鴻緊張地小聲說道。

長寧也不知道自己想幹什麽,搖了搖頭,頭發糊得謝燕鴻想要打噴嚏。謝燕鴻推著他的肩膀,讓他松一松,但顧及著他有傷,不敢用力,只敢輕輕地推,邊推邊又問了一次。

“我不知道。”

長寧聲音沙啞,好像有什麽堵在嗓子眼似的,聽得謝燕鴻耳朵發癢。

兩人面對面貼的很緊,有些什麽反應彼此都知道,謝燕鴻尤其窘得慌,但又不敢動,豎著耳朵,生怕有什麽人聽見、看見他們的動靜。之前幾次親昵他還懵懂,這下子是真的回過味兒來了,這不就是在搞斷袖嘛。

長寧比他還要不懂得多,只知道抱著不松,大手在謝燕鴻的後背揉捏,捏中了癢處,惹得謝燕鴻止不住地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