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第4/5頁)

太後去了清晏殿。

近日的戚延比往常勤政,可一切政務全都圍在廢後上。

他召集了素日裏擁戴他的朝臣,與那些反對廢後的老臣成了兩派,這幾日的朝堂,當真只能用雞犬不寧來形容。

戚延正瞧著匣盒裏的一串翡翠珠子。

藍如皎皎湖水般幹凈透徹的玉石被做成珠串,是吉祥方才呈上來,說要獻給他的寶貝。

他尚未拿起,已見殿中沉冷走來的太後,未再細看,合上了匣盒。

太後靜立禦案前,智慧持穩的鳳目無聲落在他身上。

許嬤出聲屏退殿中眾人,吉祥請示地望向戚延。

戚延揮手,宮人悉數離開,許嬤走在最後,闔上了殿門。

戚延目光沉靜無波,也沒有率先開口。

是太後最先道:“那日母後不該打你。”

戚延擺弄那匣盒的手微頓。

“你身為帝王,不管德行如何,都已不再是從前的稚子,母後不應該打你。”

戚延無聲望著殿中的婦人。

那日的巴掌確實留了掌印,宮人都不敢看他,害怕惹了帝怒。好在吉祥悉心處理,那掌印翌日一早便已消了。

而他自叛逆於太後起,他便再也沒有看到過母後的溫柔,好像印象裏永遠都只有母後訓斥他的模樣。那樣的巴掌,他受了大概三次吧。

她的慈母柔情,似全給了溫夏。

“母後看了你的廢後詔書,你意志堅決,可溫夏並沒有詔書中所言那些罪狀。”

戚延終於啟唇,音色冷淡:“母後想怎麽阻止朕?”

“哀家是來阻攔皇上。一切緣起,皆是你我母子間的恩怨。”

一陣無聲的寂靜,太後屈膝向禦座行去大禮,福身垂首:“哀家自願去皇陵為先皇誦經掃墓,余生陪伴先皇,請皇上勿要廢後,請皇上恩準。”

太後深深拜下去。

龍椅上,戚延死死握著手中扳指,眸色深邃睨著殿中恭敬祈求的婦人。

這是第一次向他示弱的母後。

她永遠是高貴的、被萬人仰視的模樣。

他與父皇永遠不曾見過母後這樣,可為了溫夏,她低頭了。

“若朕非要廢後呢。”

太後鳳目一片平靜:“國師所言,哀家信,你父皇也信。若皇上非要廢後,那就從哀家的屍體上跨過去吧。”

戚延霍然起身:“你以為朕不敢麽!”

健碩胸膛因急促的氣息上下起伏,星目中只余一片猩紅。戚延眯起雙眸,胸腔被難言的痛澀撕扯,為了溫夏,他的娘親原來可以不要他了。

太後不看戚延,依舊垂身行禮:“那就請皇上準了哀家前去守陵。”

殿上闃靜森冷。

許久才被戚延低沉冷漠之音打破:“母後大概不知,建始三年,太子妃回宮,被榮王染指。”

太後愕然擡起眼,眸中不可置信。

“朕只需拿出她不貞不潔的證據,這廢後之令,還有誰敢阻攔。”

太後錯愕了良久,第一反應全然是為溫夏痛心,可冷靜下來,她冷喝:“夏夏不可能失了貞潔,榮王乃汙蔑之言!”

“哀家了解夏夏,她視清白為重,若如你所言那般,她早已郁郁寡歡去掉半條命。一切皆乃汙蔑之言!”

戚延冷漠道:“可這是榮王親口所言,在場之人無一不知。母後既然要攔,朕昭告天下便好了,任誰還敢阻攔。”

“不可!”太後鳳目沉痛,深望戚延:“你這是逼她去死!”

戚延只是打開案上匣盒,取出珠串在指中把玩,靠著龍椅,眸中只余漠然。

太後狠狠攥著袖擺,深知這是戚延的逼退,戚延的要挾。

哪怕她信溫夏,心腹的臣子信溫夏,可天下人呢?

大婚那日,溫夏沒有與戚延拜過天地,只能與龍袍拜著天地,已在世人眼前毫無尊嚴一回。

不可能再有第二回 了。

第二回 ,她會香消玉殞的。

無聲的拉鋸在森冷之間,衡量與妥協不再僅是榮辱,而是生死。

太後僵硬地躬下身去,俯首:“哀家帶皇後離宮,遷往行宮,如此,可好?”

轉著珠串的手停下,戚延無聲緊望弓著身體的婦人。以往,這樣卑微的姿勢都只是他的奴才們做著。

這是他的母後麽。

是他父皇鐘愛一生的,那個永遠不曾低過頭的母後麽。

許久的沉寂,太後沒有起身,在他的無聲裏久久保持這樣的姿態。

戚延闔上長眸,再睜眼,目中沉沉死寂:“我答應你。”

“但不是京都行宮,青州行宮。沒有朕的命令,她不可再回京都,你也不能詔她回京。”

太後終只能應:“好。”

戚延目送太後轉身離開,僵硬松開緊握珠串的手掌,目中一片晦澀。

他方才是那樣說,可他不會真拿榮王之事去毀溫夏。

他就是想知道母後為了溫立璋的女兒會低頭到什麽地步,他從未見過這般低頭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