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窗外夜風習習, 書房中仍燈火通明。
溫夏系著狐裘披風,筆下抄著經文, 偶爾打盹,皆都不敢停下,只想明日一早便能將滿滿的經文遞到禦前。
白蔻自然不敢睡,見主子疲憊地以帕掩唇輕打著哈欠,勸道:“娘娘,明日再寫吧,也許皇上如今想明白了, 不會再用經文罰咱們了。”
溫夏搖搖頭。
他可千萬別想明白。
案頭鋪著竹簡與硯台,細白指節上仍有擦破的傷口,卻依舊握著竹管紫毫, 揮墨靈秀,不敢停下。
白蔻只得再點燃一盞燈, 放在案牘另一側,生怕溫夏再傷了眼睛。
揮筆的細腕卻被入殿的內侍打斷。
“娘娘, 拙政園還要您拿主意。”
內侍身後跟著溫夏撥去禦前伺候的宮女,手中托盤呈著幾套玄色服飾,多寶玉腰帶,男子寬長的靴履。
“奴才們第一回 伺候皇上,實在不知明日早起要伺候皇上穿什麽,衣衫多寬, 靴履多長?奴才們都不知道啊。”幾人都快急紅了眼, 戚延的脾氣何人敢惹。
溫夏只能起身, 細細查看, 可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她也不知戚延穿多大的衣衫。
“皇上沒有帶衣物?”
“衣物是由禦前陳統領在管, 可陳統領說此行皇上是微服,帶的兩套都在客棧。陳統領傳話說,若娘娘拿不定主意,最好前去拙政園比劃一番,伺候皇上,耽誤不得。”
溫夏一雙杏眼很是詫異:“要本宮前去拙政園,此刻?”
宮人稱是,可答完,好似後知後覺明白了什麽。
年輕的小內侍因著主子終於迎來機會,驚喜地跪下道喜。幾個宮女倒是紅透了面頰,一面也替主子高興。
溫夏臉色煞白,雙腮再無血色。
戚延忽然已不再是瘟神,而是食人的狼。
她眼睫顫動,雙膝軟在原地,擡手任白蔻攙扶著坐回案前。
白蔻再三確認,依舊得到宮女肯定的答復,是陳統領的傳話。
白蔻憂心凝望溫夏:“娘娘,要不奴婢前去?”
溫夏闔上顫抖的眼睫,捏著繡帕的手心早已沁出汗,她許久才睜眼:“不必了,他……”
他簡直不是人。
此時此刻,溫夏終於算明白了。
他還真是看上她這副皮囊了嗎。
從前命令她見到他,便要有多遠滾多遠。
如今可以讓她近身禦前,在這樣晚的夜。
白蔻低聲安慰著主子,不管如何,被寵幸總好過被戚延厭棄在青州,若能回到皇宮,於主子於溫家都是好事。
溫夏一直沉默,不再言語,只是眼睫濕噠噠的,螓首微垂,瞧著讓人心疼。
白蔻攙扶她到鏡前,在主子耳後、頸項、手腕補了些香膏,正要取胭脂。
溫夏道:“不必打扮了,就這樣吧。”
她盈盈起身,系著雪白狐裘走出寢宮。
拙政園內重兵把守。
卻在溫夏行近時都躬身行禮,這樣的陣仗,可不是從前那個滾很遠的不得寵的皇後能有的。
溫夏唇角彎起一抹苦澀的笑意,可這十七年行到這一步,她早已接受一切,早已沒有反抗的能力。
如果爹爹在世,她很想問,問為什麽非要嫁給戚延呢。
他不喜歡她,不會做到護她一世。
為什麽不讓她自己選擇夫婿,選擇一個像四哥哥那樣文武兼備,能與她彈琴伴笛,能用性命保護她的夫君呢。
陳瀾在寢宮殿外,朝溫夏恭敬行禮,卻只讓她一人進去,留她身後宮人在殿外。
溫夏無聲繞過屏風,細步行入戚延的寢宮,卻在望見那龍榻時,仍有些仿徨怯退。
她停了片刻,終還是緊捏袖擺,握著手中一株紅梅,走向那張龍床。
戚延傷在左肩,今夜只能側臥。
習武之人,素來警覺,對外界的侵入更為敏感。只是今日受了傷,飲過藥的緣故,在那異響靠近時才睜開眼。
他倏然鉗住眼前身影,卻待看清來人時眼眸一凜,出手的力道疾回折轉,將她帶到了榻上,幸好沒有將人拋出去。
溫夏急喘著氣,玉面潮紅浮現,美目皆是惶惶受驚。跌在他身上,隔著一床衾被,幽蘭般的氣息急促地吐納在戚延鼻息。
清喉嬌囀。
幽香浮動。
戚延眸光如炬,強盛的氣場直面她的驚慌與柔怯,不動聲色咽下喉頭燥意,他嗓音低沉:“你做什麽?”
“為皇上,量,量靴。”
戚延眸光挪下,才見她急促起伏的心口間,那支冒出一點頭的紅梅被衾被輾軋,他松開手。
溫夏慌張地退到床下,雪白皓腕間已浮起被他力道捏紅的指印。
戚延坐起身,修長手指拉過散開的寢衣領口:“陳瀾放你進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