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幽幽檀香縈繞, 木門前飄動的銀杏葉似精致的小扇。
兩人漸漸松開彼此。
溫夏仰著臉笑中帶淚,任眼前的人俯下身擦她的眼淚。
他指腹觸碰到她眼下時, 她忽然想起四年前兩人的最後一面。
那天她哭著問他為什麽不想再當爹爹的兒子,他也是這般俯下身擦她的眼淚。
溫斯立那天說的話響在耳邊,溫夏忽然有些別扭,僵硬地側過臉,自己拭掉淚痕。
霍止舟的手停在半空,失落之感襲上心間,他卻明白原因, 依舊微笑凝望溫夏。
“夏夏長大了,也長高了,原來比四哥哥想象中的夏夏更漂亮了。”
溫夏輕輕一笑, 目光流轉在他身上。
她的哥哥也長高很多,比從前更清朗俊逸, 他眉目堅定,氣場好像也更強大。
“你為什麽現在才回我的信呢, 我等了你好久。”溫夏的嗓音帶著她都沒有察覺到的一點嬌嗔。
屋中只有她們二人。
霍止舟牽她的手讓她入內坐下說。
溫夏望著兩人交握的手掌,從前互相牽著沒覺得不妥,如今她已嫁為人婦,他身世也不清楚。她有些黯然地抽出手來,清晰地看到他垂眼望她,似有幾分意外, 又一點也沒有責怪。
“我有許多話想告訴夏夏, 告訴大哥, 二哥與三哥。這一天我比任何人都盼得久, 也比任何人都期待,但卻也害怕。”
溫夏眼睫顫動。
霍止舟望著她道:“夏夏, 我本名叫霍止舟。”
溫夏安靜聽著他講訴,霍止舟寧靜的眼落在她身上,她等著他開口,但他一時只是這樣安靜地看她。
她便有些意外地細想這個名字,在腦海裏捕捉,忽然猛地擡眼,雙睫不可置信地顫抖著。
燕國的皇帝,霍止舟?
“你知道我的身份了。”霍止舟有些黯然。
溫夏雙唇囁嚅著,這一刻實在太過震撼。
“你該會有很多疑惑,我都原原本本地告訴你。”
霍止舟望著她雙眼道:“那年戰場之後,我恢復了記憶,憶起了我身世的一切。”
他從燕國皇宮裏爾虞我詐的爭儲說起。
從他十歲被罰去帝陵,再到被暗害,藏在糧草裏逃亡去軍營找舅父,被皇兄追殺,一身的傷又失去記憶。
最後得溫立璋所救,生活在了溫家。
他與溫夏朝夕相處,在她十四歲,他十八歲那年清晰地明白他不想再當她的哥哥,他對她的感情發生了變化,不再只是兄妹之情。
他想去變得強大,想等她長大,想娶她。
可這句話,他沒有說。
“建始三年那場戰爭,父親與大哥帶上我歷練,戰場上,有人認出我,通報給了廢帝。廢帝當時還是皇子,正在掃清阻礙他太子位上的障礙。他手下擅訓鳥獸,有很厲害的一支飛鷹隊伍,溫家軍行軍一路遇到過兩次飛鷹,就是因為他在找我的蹤跡。那一次,父親和溫家軍……”
他忽然說不下去,這是他這些年一直不敢面對溫家的原因,沒有他,溫立璋就不會死。
溫夏不停流著眼淚,霍止舟張了張唇,說不出愧疚的話來。想給她擦眼淚,可又不敢觸碰她,置於案上的手緊緊握成拳。
他整個人都黯淡下去,不提他被那尖利的彎鉤刺穿整個身體,不提他被烈馬在雪地裏拖行。
只痛苦地,深深地埋下眼去。
“對不起,夏夏,對不起。”
“我沒能保護父親,是我連累了父親,對不起……”他嗓音僵澀,再多的愧疚都換不回那個疼護他們的父親了。
溫夏仍不停流著眼淚,這原因溫斯立判斷過,如今真相比他們的判斷要讓人容易接受,可她還是會不滿,會埋怨,會為無辜的父親感到心痛。
她許久才帶著難過的一點鼻音開口:“還有呢?”
霍止舟用幹澀的嗓音繼續說道:“我那次受了很嚴重的傷,撞擊到頭部,在那時恢復了記憶。我用父親教過我的功夫逃開了他們,活了下來。”
“我害怕再給溫家招來禍患,不敢再回溫家。”
“我也還有母妃與姐姐,拾回記憶,我想作為男子站在她們身前保護她們,也想強大起來,把受過的苦統統還給仇人,也想有一日能庇護溫家。我不願再回皇陵,回到了朝中,將一切告訴給父皇。可皇兄那時根基深厚,母族勢盛,父皇不能撼動他們,我一直都在隱忍。”
“夏夏,不管你信與不信,我當時是想過不再回燕國那沒有溫度沒有人情的地方,想一直當一名溫家的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