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榆林離宮。
蕓娥易容成溫夏已有三日。
這三日除了白蔻瞧著她嗓音不好, 有些擔心外,其余近身侍奉的宮人都沒有發現過異常。
算著時日, 溫夏與她主人已經離京都很遠了。
而她也該完成她的使命了。
蕓娥坐到鏡前,鏡中是一張不屬於她的姣美的臉,她輕輕笑了一下,回憶一些悲苦的美好的事,眼角滑下一行淚。
她九歲帶著母親、妹妹躲難時,是素不相識的霍止舟救了她。那時年少的主人自己都自身難保,還要庇護她與親人。是他為母親與妹妹請來大夫, 延續了她們一段生命,讓她們臨走時沒有痛苦。
如今主人已是坐擁江山的帝王,訓養出的死士無數, 而她是其中易容最出色,也許也是最得他信任的人。
他們都隱瞞了溫夏, 她不可能代替一個國色天香的人好好活著,若是普通人, 她的易容之術不會有破綻。可溫夏的容貌與身姿,她想瞞一輩子是不可能的。
子夜。
所有人熟睡的時刻。
蕓娥布置好機關,點燃燭台,回到床榻,服下一顆安眠散。
待半個時辰後那燭台會掉落下來,順著地上的酒液燒光整座寢宮, 她在沉睡中會被煙霧嗆到窒息, 倒是感覺不到多痛。
一切都如常運轉, 那燭台因燃得只剩一小節, 在不對稱的重力下掉去地面,火光一瞬間順著地上酒液蔓延開。
殿中桌椅, 珠簾,房梁全都竄起熊熊火焰。
……
大火燒起來時,守在離宮附近的禦前暗衛忙道不妙,施展輕功飛去坤元宮,不顧一切救人。
他們眼中的皇後娘娘終於被合力救出來,但渾身的傷,已經奄奄一息。
“娘娘!!”白蔻身穿單薄寢衣,頭發蓬亂,哭得撕心裂肺。
太醫趕來,全力施針救回人,正要處理傷口之際,門外宮人在高喝聖駕。
戚延得知這一切早已發瘋了般沖過來。
他不敢相信。
聽到這消息,他盼著是想爭奪他皇位的那幾個被囚禁的皇兄皇弟在惡意整蠱他。
但眼前大火尚未撲滅的宮殿火光沖天,濃煙彌漫著整片夜空。
暗衛說皇後娘娘已經救出來了,太醫正在救治。
他不顧一切沖進大殿,腳步都在顫抖。
躺在美人榻上的人半張臉都被燒毀,整個人身體都是布滿殘汙的傷痕,她頭頂、人中、肩頭……許許多多穴位都被太醫施著銀針。
戚延僵立原地,錯愕雙眼猩紅一片,他大口大口地喘息,忽然不顧一切沖向溫夏。
“夏夏!”
親衛攔著他,不讓他去打擾太醫救治,此刻連太醫都再沒有功夫同他請安,手上不停在清理她身體傷勢。
戚延被親衛抱住雙腿,他猩紅的眼發瘋般緊盯溫夏。
那是她半張完好的臉,安靜地像只是睡著了,可她另外半張臉又布滿了血痕。
戚延顫抖地,像個哮喘病人般喘不了氣,哽紅了脖頸。猩紅的眼中,早有淚滾下。
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他四天前才見過她,她才打了他一巴掌,她當時力氣尚好,健健康康,為什麽現在會這樣?
為什麽?
他怎麽就答應將她送來了行宮,怎麽就能放她獨自一人離開。
為什麽啊。
“夏夏,你醒過來!”
戚延踢開親衛沖上前,但太醫不讓他靠近溫夏,他只能僵硬地,佝僂地站在她身邊,看她一雙腿上全是燒傷的痕跡,觸目驚心。
“對不起……”
戚延嗓音嘶啞,一身帝王威壓泄了氣般,佝僂地轟然跪在榻前。
他腦海裏只有一個念頭,他的夏夏,他完完整整的夏夏被他害成這樣了,都是他害的啊。
白蔻跪在他腳邊痛哭著道:“皇上,求您把娘娘救過來,奴婢只有這一個主子,奴婢只有這一個娘娘,求您了!”
戚延猩紅的雙眼盯著她:“為什麽不照顧好她?為什麽?”
他問了許多遍為什麽。
可他好像明白他不是在問這一宮的奴婢,一宮的太醫。
他是在問他自己。
為什麽他不照顧好她?
為什麽他十二歲時喜歡上了溫夏這麽可愛漂亮的妹妹,卻要傷害她。
為什麽她九歲時要趕她走。
為什麽大婚之日他不陪在她身邊,為什麽不給她風風光光的封後大典。
為什麽洞房花燭夜不留下來,要讓她有多遠滾多遠?
為什麽要在朝堂上拿她的清白當成利劍,深深地傷害明明看中名聲的她?
他怎麽可以做到這麽惡毒。
還理直氣壯地覺得他彌補了,她就該原諒了?
還理直氣壯地以為她來離宮消氣了,時間久了,她就會回到他身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