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戚延傷勢嚴重, 睡到傍晚才醒過來。
他環顧四處,醒來最先說的話是:“溫夏在哪兒?”
昨夜斷後的陳瀾等人已回到軍營, 陳瀾上前稟報:“皇後娘娘在溫將軍的營中,溫將軍已另置了營帳。”
戚延這才如釋重負地舒下一口氣,可脊骨與後背痛得厲害,全身也無處不是痛的。
他忍著這從未經受過的痛苦,嗓音很是乏力低啞:“她有哪裏受傷?”
“皇後娘娘沒什麽皮外傷,太醫已檢查過,娘娘服用迷藥多日, 如今只是體乏虛弱,但安養一旬便可慢慢排出毒素,養回精氣神。”
陳瀾手臂也傷了, 裹著紗布,很是擔憂地凝望躺在床上的戚延:“皇上, 您如今更應保重龍體,切不可再受傷。”
“她需要什麽都為她安置好, 把她的榻鋪軟一點,去城中為她找個婢女,撥兩名暗衛隨時保護她。”
交代完,戚延疼得“嘶”了一聲,剛想擡起手臂便覺乏力得很:“扶朕起來,軍中如何了?”
陳瀾上前, 卻只是替戚延整理被子, 並未攙扶他起身。
戚延不悅地皺起眉, 手臂輕擡, 卻發現只能勉強擡到腹部,任他再怎麽使力, 一雙手也挪動不了分毫。
而用力之下,渾身痛覺更加強烈起來,戚延怔住,這才想起昨夜那烏盧高手毀了他身上穴位……
他擡起頭看向陳瀾,明明一向深不可測的雙眸,在這一刻竟滋生出恐懼。
他戚延也有怕的東西。
陳瀾不忍面對他,正好衛藺元與宋景平進來了,陳瀾忙躬身退到一旁。
戚延錯目地望著衛藺元,兩年未見的師父依舊如從前那般仙風道骨,清臒高瘦,五十多歲的人仍炯目有神,一頭烏發未見老態。
衛藺元目中很是嚴肅與惋惜,痛苦也不比戚延少。
戚延雙眼猩紅,熱意湧現時也才感覺雙眼都是痛的,視力逐漸模糊起來。
“師父……”戚延喉結輕滾,嗓音嘶啞。
“身上現在哪裏最疼?”
“後背,還有此處。”戚延指出身上幾處穴位。
衛藺元坐到他床邊:“好生養著吧,能不能養好站起來,就看你自己了。”
戚延錯目愣住,眼眶通紅,已震撼到說不出話來。
好久之後他才問:“我是不是以後不能再用輕功了?”
他緊望衛藺元,祈禱聽到衛藺元一句好話。
可惜衛藺元說:“還想用輕功,你能好好站起來就了大不得了。”
戚延失聰一般,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
果真如他的預料,昨夜那烏盧高手一掌擊向他頭頂,又以掌刀劃向他脊骨時,那股被抽空身體的劇痛就讓他明白恐怕他是被廢了一身功力。
戚延從來都沒有想過這一天。
他自詡師出名門,自詡劍術天下第一。
如今失去一身功力,以後就算站起來了,光會使劍還有什麽用?
他連陳瀾都不如。
而且,衛藺元說他連能不能再站起來都是個問題。
若不是昨夜衛藺元趕來及時,根本救不回他,他當夜就得斃命。
他渾身內力被廢,脊骨遭創,三處習武之人的命脈被震碎,練功的穴位命門被封死……就算是今後能像個正常人一樣站起來,也無法再練回從前那高深的內力與武藝。在高手眼裏,他不過就是個只會耍刀刷劍的門外漢罷了。
衛藺元嘆了口氣:“我已回信給你,為何你不多等一日?”
戚延緊閉著薄唇,這樣的痛苦令他一言未發,他依舊如那不辨喜怒的帝王,可只是將痛苦藏了起來。
衛藺元本在閉關,給他回信時已晚了兩日,錯過了風力最好的那一天。
戚延那時便已早早守在關押溫夏的烏盧行宮附近,已打算利用風勢送去迷藥,來救溫夏。
錯過那一場風,他沒有等到師父來幫忙,又足足多等了三日,每夜都是在樹上過的。
冬夜寒冷,他躺在樹上時無時無刻不在想,溫夏那麽嬌柔的一個人,怎麽能在那吃人的敵營裏渡過七日。他越晚一天,她的危險就越多一分。
昨夜風勢強烈,狂風肆虐,風向也對他們有利。
他沒有再等衛藺元,精心部署,提前救出了溫夏。
戚延不悔。
見到溫夏平安,就算是這條命被拿去了,他也不悔。
他本來就欠她的,她也許到現在都還以為他的父皇仁慈磊落,是位仁愛的賢君。可他因為父皇,因為溫立璋,對她遷怒了這麽多年。
就當這一身血肉是向她還債吧。
只是可惜她也許不會再接受這樣的道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