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3/3頁)
溫夏終於還是不忍,分得清輕重緩急。
她靜立著,剛欲開口,戚延終於發現了她,好像竟有幾分慌張地拉緊膝間絨毯蓋住身體。
溫夏斂眉扶身,朝他行去一禮:“你……皇上受傷嚴重,不知我可有什麽能幫得到的地方?”
戚延緊捏住絨毯,手臂搭在上面:“你身體如何?”
溫夏雖然睡了一日,可身體還很乏累。戚延的禦醫說她連續中那迷藥傷了精氣,就算是喝藥排出余毒了也需得靜養半月,慢慢恢復體力。
如今穿過幾座營帳倒是能走動,再走遠一些便就吃力了。
她說:“我無事,也沒有受傷。”她望著戚延道:“多謝你來救我。”
戚延不動聲色地凝望溫夏。
他的目光這麽眷戀與不舍,可不敢被她發現。
他已經答應放手了,她已經是霍止舟的人了,她的心裏只有霍止舟。此刻能站在他面前再同她說話,已經是老天奢侈可憐他了。
案上香爐中,沉香燃起裊裊霧氣。
戚延特意命胡順多點熏香,他不願暴露他如今的難堪,明明帳中已經收拾幹凈,一點異味也沒有。
他握緊搭在腿上的絨毯,身體只能靠在這椅背中,小小的椅背都快盛放不下他高大的身軀,他整個人只能這樣借力,應該很是落魄吧。
戚延不願讓溫夏看見他如今的模樣。
她靜立案前,穿著有些寬大的葛布粗衫,腰帶勒到最緊了衣衫都還有許多寬余。小兵這麽簡陋的衣裳穿在她身上,竟也似別樣的華服,絲毫未減她姣美姝色。
時隔的一切都恍如經年。
戚延竟在這雙杏眼中看見溫夏的一抹擔憂。
他眼眶湧起滾燙的熱意,卻只淡淡垂眸,一只手假作整理絨毯藏進了底下,發抖地按住小腹,生怕再像方才那樣。
他值了。
能看見她不再那麽仇恨地望著他,能在她眼裏看到一絲擔憂。
他值了。
只要她好好地站在他眼前,哪怕她終將會回到霍止舟身邊,只要她平安無事。
他這具身體換來這些,足夠了。
戚延伸手去夠案上竹簡,只當要批閱奏疏,藏起心底溫柔的情愫,淡聲道:“你歇著吧,朕要看公務。”
可他長臂如何高擡都還是夠不到案上的竹簡。
他整個身體都耷拉在椅背中,根本無法挪動前傾。
溫夏彎下腰,拿起竹簡,繞過案幾雙手呈向他。
她眉目微垂,戚延偷偷打量她,在她擡起眼時飛快地接過竹簡,努力藏起絨毯底下那只痛苦而痙攣的手掌,接到手中。
溫夏沒有離開。
戚延喉結滾動,嗓音低啞:“你出去吧。”
“你為救我而傷,你需要什麽幫助,我可以留下。”
“你身子還沒養好,朕不用你在這兒。”
溫夏微頓:“衛老先生說你龍體受損嚴重,他以前也遇到過例子,那位劍客撐過來了。你往昔身輕矯健,不遜許多厲害的劍客,如今有衛老先生在,有軍中萬眾一心在。你從前都不會輸給那些劍客,今後也不會。”
劍客。
戚延緊緊捏著手中的竹簡。
他以後再也當不了那般厲害的劍客了啊。
“你出去吧。”他嗓音僵澀,不敢去看溫夏。
溫夏朝他行禮,轉身離開。
戚延望著她纖細的背影消失不見,身旁卻留下她身上一抹幽蘭余香。
他伸出手想抓住這抹香,竹簡卻滾落下去,他也這才望見溫夏落下的手帕。
戚延伸手去夠,卻哐當一聲從椅子上栽了下去。
脊骨錐心地痛了起來,他匍匐在地上,紅著眼眶望著那明明就近在眼前的月色手帕,用盡全力爬去,終於將它握到手中。
哐當的聲響讓尚未走遠的溫夏匆匆回來。
她有些錯愕,小跑著過來。可一身余毒未清,這小段路已氣喘籲籲,伸手扶住戚延手臂。
戚延藏起那方手帕,縮回被她握住的手。
“你別管我。”
“我扶不住你,我去叫陳統領……”
“你出去吧,夏夏,你出去。”
戚延匐在地上,將臉深深埋在她一雙昨夜逃難時被勾破金絲的繡鞋下。
有淚從他眼眶滾落。
“算我求你了,你出去。”
她後退幾步,終於離開了營帳。
陳瀾與親衛來將他攙扶起來,他們健壯的手臂輕輕松松將他送回床榻。
戚延躺在榻中,緊緊抱著懷裏的手帕,閉上雙眼。
淚痕劃濕了他挺拔的鼻梁。
帳外寒風呼嘯地吹,他的長夜,為何這麽難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