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長簪(第3/5頁)
“去哪?”她鬼使神差,下意識擡起了手。
起碼感受不到惡意。
光這一點,就足夠讓她願意靠近。
——跟我一起,我們回家。
阿枝伸出的手頓住,驀地放下。
家,哪裏的家?
北涼王帳,還是秦皇宮,亦或是晉王府的芙蕖小築。
……她沒有家,阿枝意識到這個事實。
生活多年,她唯一覺得是棲身之所的,只有南苑。
“不對,你不是阿娘,”阿枝聲音冷了下來,“阿娘會直接帶我走。”
帶著暖意的手頓時化為塵煙,周身好容易感受到的溫暖瞬間消逝,微光熄滅,黑暗中不知何處伸來的藤蔓瘋狂生長,張牙舞爪地向她沖來,想要將她嚴絲合縫地纏繞,封鎖。
偽裝出來的真誠無害被黑暗沖破,阿枝感受著刺人的藤蔓一點點纏上她的身子,將她按壓得不得動彈。脖頸之處的劇痛傳來,呼吸都覺得為難,像是有利刃劃破了玉頸,冰冷的刃和滾燙的血彼此交纏,最後化作粘膩的觸手一點點禁錮住她,讓她難以掙脫。
阿枝拼命掙紮,卻在感受到脖頸痛意的時候忽然止住了動作。
為什麽要掙紮,她好像有點疑惑。
求生的本能讓她開始動作,可這並非她所願。
意識又一點點往下墜,她心裏有些哀婉,難以言喻的悲涼漫上心頭。
原來……那一次被人用刀刃抵住脖子的時候,就已經被劃開傷口了麽?她還是沒能逃出來。
還是沒掙脫過這個漩渦。
意識回籠之時,頸側的刺痛一點點提醒著她如今的狀態,朦朧地睜開眼,天還亮著,看不出時辰。
她甫一動指尖,守在榻旁的男人猛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感受著她微微跳動的脈搏。
還迷蒙的雙眼微睜,對上男人黑沉的視線,入眼清晰可見他眼下的烏青與眉眼間的疲態。視線微微往外,榻旁搬來了張書案,案上擺滿了書卷筆墨,顯然已有多時。
茯苓正好端來清水,見她醒來,呼道:“殿下,娘娘醒了!”
“孤知道,”聲音裏帶著嘶啞與疲憊,“去將太醫叫來。”
“是,奴婢這就去!”茯苓放下水盆,快步跑了出去。
阿枝沒有作聲,沉默地看向他。
燕珝靜靜地看了一瞬,隨後又坦然收回自己的視線,松開手,將帕子打濕擰幹,一點點擦幹她額角的汗。
阿枝能感受到自己脖頸處被包紮了起來,血應該已經止住,敷上的藥粉氣味難聞,讓她有些難受。
“別動。”
燕珝輕聲提醒,將她唇角泛起的幹皮漸漸潤濕,擦過臉後又重新拿了條帕子為她擦手。
極靜的室內,只聞水聲與淺淺的呼吸聲。阿枝痛得有些麻木,隨著意識的逐漸清醒,痛感也一陣陣傳來,呼吸聲漸漸粗重,胸腔起伏。
她攥住手指,不想讓自己這副模樣展現在燕珝面前,努力克制著自己下意識的抽氣聲,卻還是絲絲縷縷地清晰可聞。
他放下帕子,垂眸看著她攥緊發白的手指。
一點點幫她順開,按揉著僵硬的指節,“不必忍著,痛就說出來,哭也可以。”
阿枝看了他一眼,聽見門外傳來聲響,太醫已然進了來。
隨行還有一女醫,給她查看了傷口後再一次換了藥,潔白的繃帶一點點纏繞包好,掩蓋住了醜陋的血痕。
阿枝看不見傷口,但也知道肯定不會好看。
簪子哪有刀刃鋒利,可她又用了力氣,真真切切地作用在自己的頸上,傷口只怕蜿蜒曲折,猙獰難看。
處理好傷口,燕珝讓了位,讓那位留了須發的太醫前來診治。
“胡太醫,脈象如何?”
被稱作胡太醫的老者沉吟半晌,道:“昨日來看,娘娘的身體微臣都告知殿下了,身子需要好好養護著,該注意的都已寫在了方子上,日後當心即可。”
“只是……”胡太醫松開手,“娘娘昨日昏迷,有些事不能娘娘親自答話,微臣也不好下定論。”
“你且問便是。”
燕珝看著阿枝,希望能從她臉上看到一丁點軟化的痕跡。
他端來水,一點點喂給阿枝,胡太醫和身後的女醫嚇得不敢擡頭細看,各自垂眉數地磚。
待到阿枝將一碗茶水漸漸飲盡,有了些力氣之後,燕珝才捏捏她的拇指,移開了位置。
“問吧。”
胡太醫點頭,上前問詢。
“娘娘近日可有覺得胸悶氣短,心緒郁煩?”
阿枝躺在榻上,蓋著厚厚的錦被,覺得全身發涼。
她看向自己身上金線紋繡的錦衣,榻上垂落的綢帳,眼睫微顫,半晌,氣若遊絲道:“沒有。”
燕珝看她一瞬,淡聲道:“她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