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零章 紅顏多薄命(第5/5頁)

“……還沒。”

顧懷袖心知年沉魚也是個聰明人,這等的消息瞞不住她。

年沉魚這不是身子病了,是心病了。

其實,她也說不出,到了四千,自己為什麽想要見見顧懷袖,而不是見見她二哥。

也許是等她死了,年羹堯很快也要過來……

年沉魚看著鏡中自己原本憔悴的臉,在精致的妝容之下慢慢變得光鮮華貴,卻道:“女人都喜歡這樣的妝容……因為男人喜歡,可上了妝的女人……還是她們自己麽……”

奇奇怪怪的問題,在人死之前,總是能冒出來。

年沉魚也不例外,她只是忽然生出這樣的感慨來罷了。

透過這一面妝鏡,年沉魚能看見站在自己身後的顧懷袖,高門大戶的女人,老得一般比尋常人慢,約莫因為保養得好,可顧懷袖老得最慢,到如今雖看得見歲月風霜痕跡,可只看見那一雙眼睛,年沉魚便能想起當初頭一回見到顧懷袖時候的場景。

回憶如水,流不盡的卻是歲月。

年沉魚想要哭,她知道外面站著自己的夫君,也知道她丈夫的屠刀將落向年家一門,可無力回天。

“我只是想見見您,您看我是不是比當年更美了?”

“美了好多,天底下無人可比。”

顧懷袖淡淡地應了一句,卻有些感覺有些窒息。

今兒這事兒,委實與她沒關系,可不知怎麽有進來了。

顧懷袖想走,可也走不動。

她只靜靜看著年沉魚,年沉魚梳妝好了,便坐在那裏沉默了許久,妝台上放著一杯酒,酒杯是白玉制的,看上去通透極了。

年沉魚道:“若有下輩子,沉魚只盼著,當個東施便好。鏡子裏這一張臉,不是我……夫人,她不是我……”

“……”

無言以對。

顧懷袖心裏壓抑著。

她生性涼薄,對人對事都寡淡得厲害,除非是相熟之人,不然誰不罵她一句“蛇蠍心腸”?

不,該說越是相熟之人,越是要說一句“蛇蠍心腸”。

如今,她萬不該對年沉魚動惻隱之心。

年沉魚就在妝鏡裏望著她,不曾回頭:“我最怕見著的人,便是您了……從小時候便開始跟著您走,我原以為能走到您這裏的……可您走得太快,也不等等沉魚……夫人,我從鏡子裏看見的,怎麽還是你?”

不像是她自個兒,一照鏡子便認不出人了。

一樣的妝容,鏡子前面的是年沉魚與顧懷袖,可鏡子裏只有一個顧懷袖,另一個……

她不認得。

“鏡子裏有妖怪。”

年沉魚說了一句,又低低笑起來,朝著外頭望了一眼,道:“夫人,鏡子裏有妖怪,我好怕……”

四處安安靜靜,顧懷袖能聽見屋檐上冰淩子和積雪化了,融了的水掉下來,滴滴答答……

她微微一笑,只點了點頭,道:“好。”

年沉魚伸手去端酒,然後一口飲盡。

然後,她異常乖順又安靜地坐到了榻上,道:“我累了,該睡了。”

眼睛已經閉上,可年沉魚又忽然睜開,對顧懷袖說了一句話。

“夫人,沉魚終是無法成為您。”

說完,她又朝著顧懷袖彎唇,重新閉上眼,這一回是真的累了。

美人睡了,永遠不再醒。

顧懷袖也不知自己沉默了多久,怔神了多久,探手去摸的時候,年沉魚身上已是溫溫。

“端水,拿帕子來……”

她恍惚聽見自己的聲音,而後便將年沉魚臉上才上了沒多久的妝給卸下去,臉色蒼白,慘淡,唇邊掛著笑,仿佛一瞬間就變成了當年那個見了她就“哇”地一聲哭出來的小姑娘……

耳邊都是聲音,也不知道是誰在哭。

顧懷袖呢喃一句:“妖怪沒了。”

呼吸之間的空氣,都是冰冷的。

她抿唇,穩著自己,一步步走出了門,台階上胤禛還站著,茶已經冷了。

顧懷袖像是忘記了還有胤禛這麽個人,便朝著翊坤宮宮門而去。

蘇培盛見了嚇了一跳,還以為她被什麽魘住了,連忙追上去,可出了宮門,蘇培盛見了顧懷袖,更嚇地厲害。

眼底下濕濕的,顧懷袖擡手按了一下自己心口,睜大了眼睛,一面走,一面道:“閉上你的嘴,什麽也別說。”

於是,蘇培盛一句話也不說了,也知道顧懷袖素日來是個心氣高的,未必願意旁人見著她哭。

一直送顧懷袖出了宮門,蘇培盛才回轉來。

胤禛還站在上頭,把茶往地上潑,隨口問道:“那刁民莫不是哭了?”

“……沒呢,就是有些恍惚。”

蘇培盛埋下頭回了一句。

那一刹,胤禛瞧著蘇培盛那一張臉,勾唇一笑:“倒也是,素性涼薄沒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