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第3/8頁)

那晚Sindy到了最後,說起她新交的男朋友:“他也在附近,介紹你們認識——”說著便撥手機。顧清俞心裏咯噔一下,慌得差點把水杯倒翻,要推辭已是不及。只幾分鐘,那人便到了——與Sindy年齡相仿的一個壯碩男人,名片遞上,也是圈內同行。顧清俞驚魂未定,話反倒比平常多些,巧也是巧,那男人也有意買世紀尊邸的房子,向顧清俞請教“好不好”,顧清俞回答“裝修和物業都不錯,就是房型偏大,不符合中國人的習慣,180平方米兩室一廳,老人來了都沒地方住”,那男人哦的一聲,朝Sindy眨眼,“那我們就買三房——”顧清俞道:“別墅也有,獨棟疊加都有,就是第一批全賣完了,現在再買就是二手房,稅繳得多。”男人笑笑,“這倒問題不大。”顧清俞暗暗揣測這男人的身家,名片上級別比Sindy稍低些,但也算匹配。衣著偏老派,休息天也是正裝西服,中規中矩看不出端倪。“幾時吃你喜酒?”她問Sindy。Sindy笑而不答,反問:“你呢?先吃你的喜酒,再吃我的不急。”結束時,男人說要送顧清俞回家,一個浦東一個長寧,顧清俞婉拒了:“我叫出租吧,反正也近。”Sindy打電話給助理:“你開到商場門口——”對顧清俞笑,“你坐我的車回去。難得把你叫出來,怎麽好讓你自己一個人走。”Sindy與男友直接坐電梯去停車場,顧清俞到一樓,出了大門,見Sindy那輛黑色奔馳打著雙跳燈,上前,開車門那瞬,瞥見駕駛座上是施源。她一怔,下意識地,竟想要奪路而逃,手發顫,腳也軟了。聽他道“這裏有電子警察,不好停車的”,怔了幾秒,只得坐進去。

小黃魚煎得剛剛好,外脆裏酥。顧清俞又拿了一條,撕著吃。比那日的河豚更入口些。食物是個好話題。那晚便是這麽聊起來——施源問她“吃河豚不怕嗎”,她道“又不是野生的,早就不是以前的品種了”,又問他“你怎麽當Sindy的助理了”?這種情形下,問這話也是再自然不過。他停了停,“世界真小。”她點頭,“就是。”

那晚後來Sindy打電話給她,問她是否平安到家。她直言,“你這個助理,我以前就認識,老鄰居,好久沒碰頭了。”Sindy道:“那天年會上的司儀就是他呀,你沒看見?”顧清俞一怔,竟忘了這茬,愈發做出驚訝的神情,“真的嗎,我沒注意啊——”Sindy問她:“他帥還是Leon帥?”Leon便是剛才的男人。顧清俞笑了笑,放慢語速,故意讓電話那頭聽出曖昧的意味:“師傅,我懂了。”Sindy嘿的一聲,“你懂什麽,別想歪了,他幫過我一個忙,我推薦他進公司。這人挺能幹。”顧清俞那瞬想起施源的回答——“盧總很關照我。大公司,發展機會也多。”他居然主動說要買房的事,“我爸媽那邊的房子要拆遷了,等拆遷款拿到,就買。”顧清俞問他:“在哪個區?”他道:“還沒想好。遠一點也沒事,只要交通方便。”她哦了一聲,“蠻好。”他笑了笑,“被你表揚,挺不好意思的。”她問:“為什麽?”他道:“就像一個大學生誇幼兒園小朋友,你這篇作文寫得不錯。”她沒笑,朝他看,“幼兒園小朋友不寫作文的,小學三年級才有作文。”

那晚快到家時,他邀她去附近的茶室,“就這麽走了,感覺真像車夫了。”他自嘲,又加上一句,“——再幫你醒個酒。”她道:“小看我,才兩杯清酒。”心裏竟有些甜。到茶室點了一壺菊普。他為她倒上茶。她看著他修長的手指,沒忍住,“有新女朋友了?”他愣了一下,“嗯?”她胡謅:“身上有香水味。”他竟也真的舉起袖管聞了聞,“沒有啊,再說我女朋友不塗香水。”她看出他在開玩笑。這樣的情形下見面,氣氛倒是不壞。真有些老朋友的意思了。“你呢,最近好不好?”他問她。她道:“下個月去新加坡。”他一怔,“出差嗎?”她搖頭:“工作調動。起碼兩年。”

那晚他去了她家。或許是那句“起碼兩年”,讓氣氛變得不同,平添了些離愁別緒,還有軟化劑。給了人借口,後面再怎樣,也似是順理成章。Sindy打電話來時,他站在陽台上抽煙,披著她的粉色睡衣,畫風清奇。她嘴角帶笑,聽Sindy在電話那頭道:“耶魯的高才生,長相不錯,家世又好,小顧你怎麽不早點把他拿下?”她一怔,Sindy說下去,“到底是大家子出身,氣質不一樣。你這鄰居,很不簡單——”隔著一道陽台門,顧清俞瞥見施源身體微佝,一手執煙,一手扶著欄杆,眺望遠方。淡青色的煙霧,輕薄又纏綿,將他的臉微微裹住,遮了倦意,五官更深邃了,輪廓也分明。他抽煙時的神情有些嚴肅,似在想心事,一側頭,與她目光相對,笑了笑。她也笑了一下,聽電話裏Sindy說得愈發曖昧:“Kendy也很喜歡他,他球打得也不錯,你說,這算不算男女通吃——”Sindy應該是有些喝醉了,話說得稍稍過頭。Kendy便是Sindy公司的大老板,顧清俞見過一次,五十多歲便白了頭發,眉眼卻清臒,舉止溫文,說話輕柔。偏女性化。“你這個鄰居啊——我問他要什麽獎勵,他胃口比我想象的還要大,給自己開了個很高的年薪。”Sindy說到這裏,顧清俞忽然冒出一個大膽的猜想。剛才吃飯時,說一半留一半的,生意場上,便是師徒好朋友,也不好一股腦掏個幹凈,各人底牌還不知道呢。後面這一半,或許便是交給了施源。由他來搞定。Sindy自是不知道她與施源的關系,但“長相好、不簡單、男女通吃”這些,該是足夠了。替老板做事,何況還有那麽高的年薪。再說男人也不吃虧。“幾時教我打高爾夫?”掛掉電話,顧清俞對著開門進來的他笑。反比剛才在床上更嫵媚。他動作稍有些停滯,“你說幾時就幾時。”她又搖頭嘆道:“耶魯的文憑,我竟然不知道,你這人啊,忒低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