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所有殺不死他的,只會讓他更奇怪(第4/5頁)

漢服社的姐妹們邀她周末去西安,那裏即將舉行一場服裝博覽會,國內最頂尖的漢服品牌會聯合起來舉行的一次大秀。李曉悅心癢癢,不過周末兩天不夠玩的,她打算請上兩天年假,順便把西安逛一逛。最好能穿著漢服在西安的古城墻上待一下午,再和兵馬俑合個影,體會下古今融合的穿越感,那才棒呢!

對老那她不撒謊,如實相告。老那罵她任性,李曉悅道:“哥,如果我說請兩天年假是因為家人生病,我得回去看他們,你一準兒批了。我父母雙亡,年假不拿來玩,幹什麽呢?”

老那罵著她,還是批了,這就是李曉悅喜歡老那的原因。

回到家,那雋意外地早早下班,躺在床上發呆。李曉悅坐過去,想跟他說自己要離京四天。還沒開口,那雋摟住她,把頭埋在她的脖子旁。

李曉悅感受到他呼吸的沉重:“怎麽了?”那雋聲音發悶:“老板不同意我轉崗。”

前幾天,那雋遞交了想轉崗當技術經理的申請。幾個月前,老板在年會上鼓勵每個員工都應該有對自己長遠的事業規劃,所以那雋想,他的轉型申請一定會得到老板準許。沒想到三天後,老板叫他談話,不但沒有同意,還批評他年紀輕輕就這麽浮躁,失去了工匠精神,這給了那雋當頭一棒。他想象中的自己,是技術拔尖且有遠見因而備受老板青睞的年輕才俊,而現實的他卻是公司事業大樓一塊小小的磚,非常重要是沒錯,但嵌在哪裏,老板說了算。

那雋憤憤:“我都三十二歲了,再不開始攢管理經驗,到了三十五歲,熬不動夜了,公司又沒有管理崗給我,我就會像被榨幹汁的甘蔗渣一樣被倒進垃圾桶。那時再跳槽,又有哪個大公司會要我?我可堅決不會去小公司。”

李曉悅安慰他道:“到時候也不見得就會辭掉你,你是老員工,又能幹,頂多當不了領導,還是會有你一席之地的。”

那雋道:“怎麽可能留著我?你知道今年應屆畢業生多少嗎?超過800萬!你覺得這意味著什麽?”

李曉悅思索:“意味著工作非常難找。”

那雋神經質道:“錯,意味著有鋪天蓋地聰明絕頂身強力壯的985和211的小崽子隨時可以幹掉我這樣的老家夥。”

那雋說,最近他參與了公司的校招,發現現在大公司招人居然需要考“行政職業能力測驗”,就是國家公務員考試必考的那一套東西。那些題,那雋大部分都答不上來。據他所知,其他大廠校招也如此。拿到這些卷子時,他虎軀一震,和幾個老員工面面相覷。事後他們算了一下,以投簡歷和最後簽約的人數算,公司的錄取率比公務員和央企都要低。放到今天,他們這些人都不一定能被公司錄用。看著被錄取的小崽子們個個摩拳擦掌意氣風發,大家都覺得沉重的壓迫感撲面而來。

李曉悅感到不可思議:“你們公司招的大部分是技術開發和市場吧?為什麽要考公務員的那一套?哪兒跟哪兒啊?”

那雋冷笑道:“你還不明白嗎?它的目的不是考察求職者的專業能力,而是用一套奇怪的標準篩人。說白了,人太多了,只能擡高生存門檻。”

李曉悅勸他不要焦慮,他才三十二歲,離三十五歲還有好幾年。屆時公司不一定會辭掉他,即使辭掉,他也很快能找到下家。哪怕工資待遇不那麽高,也低不到哪裏去。他和他嫂子不一樣,首先有技術;其次他在職場從來沒有斷過档,找工作不用發愁的;最後,他還有豐厚的存款和可兌現的期權;最後的最後,找到次一點的工作,就不能活了嗎?大街上那麽多人,幾人985,幾人211,幾人研究生?幾人年薪百萬、期權千萬?不都一樣開開心心地活著?

那雋被她苦口婆心一頓勸,心情起伏不定,忽而感到欣慰,忽而想反駁她。最後他還是決定不管認同還是不認同,少開口,以免引發爭論。屋裏一時安靜下來。那雋道:“明天我們去看電影吧,好久沒有一起出去了。”

李曉悅沉吟了又沉吟,終於說:“我明天要去西安,去四天。”那雋:“出差啊?”

李曉悅說:“不是,和漢服社的朋友們一起去玩。”那雋說:“哦。”

“玩”這個詞那麽刺耳,他一陣反感。李曉悅這是怎麽了,舊病復發了?這陣子看她安安分分地盯著裝修,上班,回家,還以為她收心了呢。“玩”和成年人多麽不相宜。他剛才說的關於生存和發展的重大議題完全沒在她心裏激起一絲漣漪,一說到“玩”字,整個人透露出來的興高采烈的勁兒,就像五歲的小孩子聽到門外有同伴在叫她去玩的一樣手舞足蹈,迫不及待。她那麽蔑視所有人都在意的這套系統,這太僭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