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失業就是社會性死亡(第4/5頁)

老那的興致沒了。什麽都沒幹,先搭進去一百萬,他買不起這麽昂貴的總裁理想。姜山見狀,說前期一人先投三五十萬也行,先把框架搭起來。實在不行,他全投了,老那算技術入股,占百分之十。

老那說回去想一下。他現在對於把身份證拿出來注冊公司這種事心有余悸,那個許意超人都找不著,他現在名義上還是正大陽光的法人呢。再注冊一家公司,那不是雙倍的危險?

而且,不當法人就沒有危險了嗎?也未必。到時公司出問題,債主還是會跑到他這個“股東”家來糾纏。不想打工,就得擔創業的風險。不想擔風險,就只能打工,道理他明白。但這不是剛失業嘛,到底選哪條路,他還有時間再想想,橫豎現在有的是時間。姜山說也好,他先在公司幹到月底。老那慢慢琢磨下,實在不行先跑跑寫字樓,看哪兒租金便宜,又不失體面。

兩人說著,姜山一擡表,說得回去上班了,最近抓考勤抓得嚴。他一邊發著牢騷說真想立刻辭職,一邊步履匆匆地離開。老那羨慕地看著他的背影,還有班上的人,背影都透著挺拔。

老那下午在公司附近轉悠,看著寫字樓,心中不勝淒涼,像亡靈看著自己的肉身一樣。他本想上去找一趟秦玲玲,再好好談談。可進門卡被收回,他進不去。何況到底找她談有沒有用,他也實在心裏沒底。第三天,老那想明白了,與其糾纏,不如拿著五十萬補償金,創業也好,做其他事情也好,那也是一筆不小的錢呢。他給秦玲玲打電話,說同意簽解聘合同。

秦玲玲道:“不用來了,你被開除了。補償金沒有。”老那驚呆了:“為什麽?”

秦玲玲:“正大陽光你是法人?”

老那被定在車座上,一句話說不出,一點也動彈不得。

秦玲玲的聲音像刀尖刮在鐵板上那樣刺耳:“你這種德不配位的職場混混,老王在時我不能把你怎麽樣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偷偷在外開公司,利用集團的渠道中飽私囊,已嚴重違背了同業競爭條例。趁我還不想費勁對付你,趕緊給我滾得遠遠的。”

老那無力地掙紮:“玲總,我真的不認識許意美······”

秦玲玲打斷他,語氣中的憤怒已抑制不住,老那覺得她簡直想順著電波把手伸過來掐住他的喉嚨:“你再敢提一下這個名字,我送你坐牢。”

老那嚇了一大跳,掛了電話,手心全是汗,心跳得非常快,雙腿發軟,快要虛脫了。

接下來的日子裏,老那照常每天出門。他去圖書館,然而一本書也看不下去。他在手機上注冊了求職網上賬號,瀏覽了一些職位,然而一份簡歷也沒有寄出去過。妻子過去五年間找工作有多困難,他看在眼裏。她那時才三十五六歲,都舉步維艱。他四十一歲了,誰會要他?再說了,月薪萬八千的工作,就是要他,他真去嗎?

有時他去拜訪朋友。他人緣非常好,朋友一大堆。不過這幫中年的朋友們,要麽在公司混著,漸顯頹勢,他一眼看出他們失業是遲早的;要麽自己創業,生意不死不活,成功者寥寥無幾。有個開文化公司的哥們兒陸總,才四十歲,已兩鬢斑白,一臉操勞過度的皺紋。他還沒開口討教創業之道,陸總卻滔滔不絕地訴苦,要他千萬別蹚創業的渾水,這個世界容不下那麽多成功。

他們全都知道他失業了,或同情地唏噓,或同仇敵仡地大罵王總兩口子過河拆橋,或慫恿他起訴每一天集團。每個人都請他吃飯,但這些都不是老那想要的。沒人說“老那,不然我給你介紹個工作”或者“你來我這兒上班吧”,而他也實在張不開口主動要。就在幾天前,他還是個開寶馬的公司副總,豈能淪落到像乞丐一樣地乞討?何況他早已捕捉到那些同情或同仇敵愾背後統一的戒備。一個失業的人,只會給別人帶來麻煩。無論是借錢還是借資源,都麻煩。也許年輕十歲,他會成為別人的資源,從而博得一些機會,可惜時光無法倒流。現在人們知道,在他身上投資,純屬浪費。

老那也給某個認識的獵頭打過電話,三十五歲之前他偶爾會接到獵頭電話。但業內的人後來都知道,他是王睿智的人,挖是挖不走的。再加上他也不算是什麽非常核心的職位,所以他很快與獵頭市場絕緣了。

這個獵頭組織了長長的一套話,措辭非常客氣。老那聽出來了,他在說他年紀太大了,而且之前沒有什麽成功的案例。再找同等職位的工作沒有任何機會。“那找等而次之的呢,比如市場總監?”“抱歉,基本要求三十五歲以下。”

老那頹然掛了手機。

他每日開著車在城市亂逛,後來找到了個好去處,洗浴中心。白天的價格很便宜,四十五塊錢就可以待一天。溫熱的水擁上來,包裹住赤裸的身體,讓他覺得安全。有時他加八十塊錢叫女技師捏頭推背,除了這,他真的什麽也沒幹。他不是那樣的人,而且也沒有心情。他只是不間斷地頭疼,頸椎疼,心情不好,想找個遮天蔽日的地方躲起來,在氤氳的水汽中思考一下人生的前路該怎麽走。大多數時候他昏昏沉沉,毫無頭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