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個人十年經濟發展計劃(第3/6頁)

他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浪費人生。

李曉悅慢慢開口:“可是“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句話我不贊成啊。”

那雋的熱情冷了下去:“你難道真的要在路邊替別人鼓掌?”

李曉悅冷笑一聲:“我不會替任何人鼓掌,因為我根本就看不見你們,別自我感覺太好。吃那麽多苦,已經精神扭曲了,連人都不是,怎麽會成為人上人呢?我也不想把誰踩在腳下,成為人上人。”

那雋想好好解釋,但李曉悅那股子勁兒叫他惱火,口氣不由沖了起來:“人活在世界上,不可能一點苦都不吃。”他忍不住有訓誡的口吻,這不是他的錯。

李曉悅的倔脾氣上來了:“我就可以一點苦都不吃,我媽生我下來是讓我來享福的,不是讓我來吃苦的。我就不愛吃苦,苦有什麽好吃的?你愛吃苦?”

那雋昂然道:“當我在為自己的未來拼搏時,那種在高壓的刺激下聰明才智被榨出來的感覺,我不覺得叫苦。做人不能那麽短視,那麽任性。”

李曉悅嘲諷道:“是嗎?當你累得都聾了,當你驚恐症發作瑟瑟發抖卻不敢讓任何人發現只能自己屁滾尿流爬到車裏休息,當你在公司緊張到連屎也拉不出來的時候,你也不覺得苦?”

這話太刻薄了。

那雋吼道:“我是一個窮人,我沒有權利自由和放松。這就是我的命,這也是你的命。你睜開眼睛看看,從前還是香餑餑的銀行業,去年全球裁員八萬人。報社一家家關門,公務員合同已經五年一簽。滿大街都是找不到工作的人,連大廠現在都增長乏力。說不定我明天就失業了,你就一點危機感也沒有?你是不是不上網,不知道什麽叫內卷?”

李曉悅道:“你看,連你自己都承認,說不定明天就失業了,你那個十年計劃有個屁用啊?那雋,我不做半年以上的計劃,沒用。這些年我跟你說了很多次,你為什麽就不信?”

那雋聲音放低,揉著額頭,他實在太疲倦了:“你的意思是要這樣腳踩西瓜皮,滑到哪兒算哪兒?車到山前必有路?車到山前它就活生生沒有路。”

李曉悅道:“就說你看不上的你哥嫂吧。嫂子,昨天已經考完月嫂證,人公司馬上就能給安排一個月薪八千的工作。你哥,這不是努力在拓展業務嗎?人家沈磊,在終南山上租了房,遊山玩水,好得不得了。怎麽就沒有路?那雋,你的路是自古華山一條路,但不是所有人都要走你指定的路,你壟斷不了人生的最終解釋權。”

那雋搖搖頭,李曉悅眼裏看到的都是一個月掙八千的沈琳和當流浪漢的沈磊。他現在突然明白她和沈磊是一類人,他們為了避免失敗,從來不開始奮鬥。沒有能力得到更多,只好假裝對名利不感興趣。人家都是力爭上遊,他們都力爭下遊,一直在爭取墮落的權利。然後不停地去找同樣失敗的例子,去看符合他們心意的理論。一聽到別人說名利不值得,錢這玩意兒一點也不好,他們就引為同道,覺得“吾道不孤”。太可笑了,太可恥了!

“曉悅,不要聽弱者說話。一萬個弱者捆在一起,也不如一個強者對社會的貢獻大,知道嗎?”

李曉悅道:“馬雲也說過對錢不感興趣。”

那雋被氣笑了,李曉悅也笑了。多麽滑稽的話。

那雋長嘆一聲,頭歪在一旁,像是累得連支撐頭顱的力氣都沒有了。李曉悅見他體力不支,想起他一直帶累堅持加班,心軟了。她把語調放緩,雖然仍帶著委屈和酸楚:“我真的求你,別把自己繃太緊了。你為了得到安全感,源源不斷地制造不安全感,其實生活真沒有你想象的那麽恐怖。你只不過是眼睛一直盯著別人,總是在比較,才這麽焦慮。你要的不是過得好,而是過得比別人更好,其實根本就沒有人在意你,人人都只關心自己。你放松下來,不行我陪你去看醫生,好不好?”

那雋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李曉悅搭在椅背上的半成品漢服抹胸。多麽拙劣,做工粗陋,不倫不類。李曉悅曾向他抱怨,一套像樣一點的漢服居然要上千塊錢,她越來越玩不起了。有錢就可以避免忍受這種低劣,大大方方買它三五套精致的漢服,想怎麽玩怎麽玩,為什麽她這麽沒出息呢?

“你逃避壓力逃避得病態,我覺得你才該看醫生。不信你去問問,正常三十幾歲的人,誰會天天做這些玩意兒,到處嘻嘻哈哈沒心沒肺地拍照,遊山玩水,吃喝玩樂?”

李曉悅坦率:“我承認,我是懶,但我不承認那是病態。那雋,我學歷一般,能力也不出眾。我就是個普通人,想要擠進成功的列車裏,要過得非常辛苦,我不願意。何況這列車已經滿員,我根本就擠不上去。你們去加速,我慢慢步行,不可以嗎?而且,無論是坐車,還是走路,人這一輩子走到頭,就是個死。我就願意這樣慢慢走,欣賞風景,為什麽你總是想控制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