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下山,下山(第3/5頁)

李曉悅回那雋的出租屋,公交車上她刷著手機,刷到沈磊那一條,她愣了。沈磊下山了?是來城裏玩一趟,隨後還要回終南山,還是永遠不回去了?如果不回山上,他會去哪裏?她心跳加快,點了個贊。沈磊很快回了個笑臉。她有一堆問題要問他,可是在那條朋友圈下問,那雋看得到。私信聊,又覺得不妥。

去終南山之前,她可以坦然地與沈磊聊微信。為何見了一面以後,再也不能這樣想對他說什麽就說什麽呢了?那一天一夜,把某件事情的性質永遠地改變了,而她不確定他是否也同樣這麽認為。

從終南山回來後,那24小時的每個細節都反復在李曉悅的腦中出現。分明沈磊每句話、眼神、笑容、動作都很正常,為什麽越想越覺得意味深長?他們從前見面的次數不多,她對他印象很好,瘦高個兒,書生氣,周身散發著安靜淡定的氣息,時刻微笑地看著身邊的妻子,眼神中帶著欣賞和愛戀。某些時刻她非常羨慕他的妻子,得到這樣一個愛自己的優秀伴侶,人生該多幸福。也許那些時刻,就隱藏了她不自知的念頭,那雋在世俗眼裏,也是條件不遜於沈磊甚至更好的伴侶呢。那些點頭微笑的寒暄,原來隱藏了石破天驚的可能。

那雋終於與公司達成了一致:他主動離職,帶走三分之二期權,補償金非常優厚。休假的這一段時間,他反復權衡,鬥爭,咨詢律師,目前這一結果已經是曠古未有之劃算,公司沒有虧待他。普天下那麽多人在換工作,他得到了這麽好的補償,為什麽要難過?資本曾經青面獠牙,可為了避免勞資糾紛,把隱患掐滅在萌芽狀態,它也可以溫情脈脈。那雋對公司生出深深的感激—不,他從來沒有恨過資本。他從頭到尾都對它愛慕之極,五體投地。

離職手續辦妥,人生告一段落。身體調養得也差不多了,那雋開始找工作。他見了幾個獵頭,坦誠告知自己前一段時間的確身體有過不適,但現在已經痊愈了。他出示醫生的最新診斷加以證實,獵頭們於是積極為他物色新工作,他面試了幾家,選中了一家由業內知名資本集團投資的創業公司,工資比上一家少了三分之一,但期權更豐厚,職位是技術總監,約定半個月後入職。

面試完,那雋走出新公司所在的寫字樓。這寫字樓只離原公司不到一千米,他仍在秩序裏,一切沒有變,甚至由於這段時間他養好了身體,心理磨礪得更加成熟,局勢變得更好了。他腳步帶著彈性,輕快而堅定,如重新蓄完電的電池般動力十足。

李曉悅一路琢磨著,坐過了五站地。她下了車,決定走著回去,好把心中那些忽悲忽喜、陰晴不定、想哭又想笑的情緒梳理一下。走到半道那雋來電,說自己在外面忙,晚上讓她去他原公司樓下的那家西餐廳吃飯,有好消息要告訴她。

晚上,李曉悅如約前往。那雋神情喜氣洋洋,像是烏雲被驅散,天空現出澄澈的藍,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表情了。李曉悅想,如果他一直這樣而不是眉頭緊鎖神情抑郁,也許她對他愛的余額還能用得久一點。

她問那雋為什麽這麽開心,那雋笑而不答,只讓她點菜。她沒有心情,胡亂點了點簡單的菜。那雋叫過服務生,點了昂貴的牛排,黃油焗玫瑰龍蝦、松露烘蛋,要了紅酒。李曉悅見他這麽隆重,警惕起來。

菜上齊,那雋舉杯對李曉悅道:“第一個好消息,我昨天去復診,醫生說我完全康復了。”

李曉悅心裏一松,感到由衷的喜悅。他這個病一直沉沉地壓在她的心頭,除了關心外,還有別的一層原因。如今他痊愈,這真是好消息。她倒了一杯酒,舉起來誠懇道:“太好了,我為你開心。”

她豪爽地一仰頭,把滿滿一杯酒全喝了。那雋微笑地看著她,隨後也把酒一口喝光,又給自己和她倒了半杯,舉杯道:“第二個好消息,我找到工作了,半個月後去上班,條件我很滿意。”

李曉悅更開心了,舉杯和他碰了一下,雙雙一飲而盡。兩人相視而笑,都有點激動,同時感覺到對方欲言又止的激動,敏銳捕捉到空氣中有種情緒在醞釀。兩杯酒,只是為了把這情緒推向高潮的前戲。但不知為什麽,彼此又都沒有開口說什麽,只是低頭默默吃菜。菜一道比一道硬,把該傾訴的情緒一次一次推後,積蓄了更多的期待與緊張。兩人終於吃到再也咽不下一口菜,紅酒也只剩瓶底一層,酒精在血管裏燃燒著,是時候了。

李曉悅說:“那雋,我有話要跟你說。”那雋咽了一口酒,道:“我也有話跟你說。”李曉悅道:“你先說。”

那雋道:“你先說,女士優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