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生活在繼續(第4/6頁)

他怒道:“那輛破車有那麽重要嗎?是不是擺攤擺得都降智了?你是不是親口說過,要永遠把身體健康放第一位?”

任是夏天,在雨中泡了半天,沈琳也凍得發抖,牙齒咯咯響,強笑著:“我忘了······我太傻了······老公,你來接我,你對我太好了·····.”

老那把她摟進懷裏,緊緊地箍住她。

老那終於決定把車賣掉,但去4S店寄售,時間太長,不知道什麽時候能賣出去,賣給二手車網,壓價太厲害又不劃算。如果能找到買主直接交易,再好不過了。他給沈志成打電話,說你在燕郊住了那麽多年,人脈比我廣,知不知道有誰要買二手好車的?我想把寶馬車賣了。

沈志成讓老那到他公司商談。公司?老那疑惑。沈志成說他上周剛注冊了個裝修公司,辦公地點就在隔壁的商住樓盤。老那找上門,見辦公室是個五十來平的Loft,進門的前台墻壁上幾個金字“愛嘉裝修”。辦公室很新,還沒有員工。沈志成從掛著“總經理辦公室”銘牌的屋裏走出來,滿面春風,帶著老那參觀了樓上樓下。在會議室坐下,沈志成說:“我拿我的舊車跟你換吧,正好想換輛寶馬。”

沈志成說自己就喜歡好車,可惜買不起,所以一直買二手車過過癮。買了之後才發現,二手車最實惠。一輛新車自賣出去那天起就快速地貶值,哪怕沒開多少公裏也一樣。老那的車他知根知底,買他的車最放心。老那問他多少錢要,沈志成算著,他買的那輛二手國產低配奔馳開了八萬公裏,車齡六年,說起來是舊車,其實正處於性能最優的時候,各部件磨合得正好。他花了十二萬買的,開了一年,除了車頭左側有點蹭掉漆,右車門有點劃痕,其他的沒毛病。賣給老那八萬,不過分吧?老那的車開了一年了,行情一般折舊在15%~20%······沈志成嘴裏快速算著,手中拿著手機計算器,啪啪啪,屏幕上跳出一個數目,遞給老那看:他該付給老那三十萬。

老那說:“成交。”

老那要回去擬合同,沈志成說不用,拿出張A4紙,粗糙開裂的手緊捏著筆,寫了幾條約定:所售車輛手續齊全,真實有效,交易前無糾濟糾紛、交通違章、事故及刑事責任。自簽字交易之日起後的該車所有糾紛與原車主無關,等等。

沈志成的字歪歪扭扭,而所列條款卻又嚴謹周全。是啊,沒有這份見識,怎麽可能開公司?從前,他以為他們是懵懂、粗俗的半文盲,掙紮在社會的最底層,幹著白領們所不屑的體力活兒,永遠要仰望自己這些體面人,這真是天大的誤會。

沈志成寫完,老那讀過,沒有問題,復印一份,各自簽字,約好日子去過戶。都是京牌,過戶手續簡單。三天之後,車過戶。還沒出車管所,沈志成已把三十萬打到老那的銀行卡裏。

老那開著沈志成的二手奔馳,沈志成開著他的寶馬回到了燕郊。到得小區樓下,沈志成停好車,表情微有歉疚,好像平白無故奪走了老那的愛車一樣。老那卻發現這一路他沒有想象中的難過,到賬的三十萬抵消了一部分失落。

沈志成對老那道:“妹夫,如果願意的話,可以上我公司看看,搞不好有你能幹的活兒。”

一年前剛剛失業的時候,老那是多麽渴望能聽到這樣的話。而今這句話卻來自一個自己曾經輕視的人,這簡直讓他不知道該如何排布表情了。見老那張著嘴沒出聲,沈志成以為他還沉浸在失業的失落中,拍拍他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我活了大半輩子,有過很多次快撐不下去的時候,可是都挺過來了。你記住,天無絕人之路,不要擔心。”老那給出了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回到家,老那赫然發現沈磊來了,一家子正圍坐在客廳聊天。今天周六,女兒不用上學,摟著沈磊大叫舅舅,沈琳滿臉喜色。沈磊笑著叫了聲姐夫,看在他們那麽高興的分上,老那按住了想對他冷嘲熱諷的念頭。

大家敘著離情,說著今後的打算。沈磊回京後,暫時住在一家青旅,在找到房之前過渡幾天,同時在投簡歷找工作。沈琳問找什麽工作,沈磊也迷茫:“咨詢公司之類的吧,不過我被單位除名,大一點的公司估計沒戲了,人家要做背景調查的。”

沈琳說起這件事就氣不打一處來,沈磊不告而別之後,她去找過他們科長,苦苦哀求說能不能幫他代辦離職手續,結果被拒絕了,回答是不符合規定。規定是死的,人是活的,可見沈磊讓他們有多失望。他這個“被單位除名”的汙點將背一輩子:“沈磊,我把話放在這裏,你余生都會對這件事後悔萬分。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失去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