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崖邊的風愈發大了起來, 呼呼作響,使人聞之猶如鬼號。
下一刻,崖頂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謝柔嘉用力掰著裴季澤的手指, 直到他雪白的手背被劃出一道道血痕, 他都不肯松手。
眼睛通紅的少女滿臉恨意望著他, “是你!你為何要殺阿昭!”
“不是我!”裴季澤紅著眼睛解釋,“我來時,這裏已經如此,柔柔, 你信我!”
可痛徹心扉的女子哪裏聽得進他的解釋。
她掰不開他的手,哭道:“阿昭他一定還活著,你快叫人下去救他, 阿昭不會遊水, 你快去!”
裴季澤啞聲吩咐,“即刻想法子下去救人!”
不遠處的錦墨往崖下看了一眼,心知這樣湍急的江水,尋常人掉下去生還的可能性都不大, 更何況心口中箭之人。
可公主儼然已經瘋了, 哪裏聽得進去話。
他即刻帶著所剩無幾的部曲下去。
*
不遠處一處山巔。
容貌昳麗的雪衣郎君輕輕轉動著手裏的千裏鏡, 眸光落在懸崖邊上一臉絕望的女子身上。
他不由自主地起上回同她遊雲夢澤時, 她偶爾揚起嘴角, 倨傲又張揚的模樣。
不知為何, 他竟對她這樣為一個人傷心而感到有一絲的不快。
一旁的侍從道:“公子, 這樣會不會不妥?”
“衛昭不死,”他的嘴角泛起一抹冷意, “貴妃如何為我所用。”
她以為這場儲位之爭, 可以想要開始就開始, 想要結束就結束。
天底下哪裏有那麽便宜的事情!
江氏一族的性命全部都系在上頭,一旦太子即位,江氏一族百年基業將不復存在。
衛昭是這一場權力的角逐賽裏最重要的樞紐,只要有衛昭在,貴妃永遠無法狠得下心真正與太子為敵。
從貴妃有意爭儲的那一日開始,就注定衛昭必死。
自己不過是將這場死亡策劃得更加轟轟烈烈一些。
叫他死得其所一些。
他應該感謝自己,臨死前,還能見到心愛的女子最後一面。
“那可要將裴季澤擊殺靖王的消息傳到長安去?”
“不用,且看她如何抉擇。”
他實在好奇,究竟是衛昭在她心裏更重要,還是裴季澤更重要。
她會不會將裴季澤“親手”殺了衛昭的消息告知貴妃,來給她的阿昭報仇。
“若是不說呢?”他遲疑,“公子費勁心思才促成如今這個局面,眼下就是咱們最好的時機。”
江行之不置可否。
她若是真為了裴季澤而選擇隱瞞,必定會對衛昭心存愧疚。
她越是愧疚,於他而言,更有利處。
至於裴季澤,她心裏對衛昭有多愧疚,就會有多恨他。
這一回,裴季澤恐怕就是死,她都不會再回頭!
侍從覷著他的神色,擔憂,“公子,您不會對她動了真感情吧?”
真感情,那是什麽東西?
江行之微眯著眼眸盯著將昏厥過去的女子抱在懷裏的裴季澤,眼底浮現出濃濃的恨意。
要怪,就怪她的兄長與夫君與他有著殺父之仇,若不然,他必定引她為知己。
現在,他要將她騙過來,好好地折磨裴季澤。
*
莊園內。
已是暮色四合,暮色籠罩著整個靜謐的莊園。
屋子裏已經掌了燈,一抹橘黃色的暖光填滿散發著淡淡安神香的內室。
床上只露出一張雪白小臉的少女雙眼緊閉,被水潤濕的濃黑長睫貼在她潔白的下眼瞼處,整個人脆弱得就好像是雨季裏被打濕翅膀的蝴蝶。
她口中囈語著,晶瑩的淚珠不斷地從洇紅的眼角滾落,沒入到烏黑的鬢發,洇濕了枕頭上那朵精致的海棠花。
坐在一旁的裴季澤將一只嶄新的繡枕替她更換上,把帕子泡在熱水裏片刻後擰幹,貼在她的眼角。
不知過了多久,少女緩緩地睜開被淚水潤濕的眼睫,盯著面前同樣雙眼泛紅的男人瞧了片刻,忙坐起身來,撲到他懷裏,把濕漉漉的臉頰埋進他溫熱結實的胸膛,聲音發顫,“小澤,我方才做了一個噩夢,我夢見阿昭死了。”
裴季澤聞言,眼眸裏流露出痛苦之色。
她仰起臉,哽咽,“是我在做夢對不對?阿昭眼下還在朔方。我都已經寫信告訴他,叫他千萬莫要來江南。待我有空,一定會去瞧他,他一向最聽我的話了。對不對?”
“你怎麽不說話啊?”
屋子裏傳來低聲抽泣的聲音。
謝柔嘉轉過頭,看了一眼正在抹眼淚的文鳶與黛黛,“你們哭什麽?裴季澤,她們在哭什麽?”
裴季澤捧著她的臉,嗓音沙啞,“柔柔,你別這樣。”
“別碰我!”
眼神絕望的少女一把推開他,“你這個殺人兇手!”
“柔柔,不是我!”
裴季澤想要靠近,卻又不敢靠近她。
“不是你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