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運(第2/5頁)

米太太說到這裏,又想哭又想罵,一張嘴難說兩篇話,氣得又要去打米蘭,還是老媽子看她躺在床上,瘦成了薄薄的一“片”人,實在是禁不住米太太的拳腳,故而連求帶哄,將米太太擁了出去。

拔下瓶口的橡膠塞子,他從抽屜裏找出一根麥管插進瓶口,然後雙手捧著瓶子送到了枕旁,沈之恒扭過頭一口銜住麥管,惡狠狠的吮吸起來。一口氣吸光了一瓶血漿,司徒威廉及時續上了第二瓶。等到第二只玻璃瓶也被他吸空了,他吐出麥管,長長的籲出了一口氣。

下午,老媽子發現了高燒的米蘭,連忙去告訴了米太太。米太太余怒未消,聽了這話就沖到米蘭床前,指著她的鼻子罵:“我昨晚不過是說了你幾句,你今天就裝成這個病病歪歪的樣子給我看,怎麽?還想訛上我不成?我告訴你,趁早給我收起這套把戲,你爹毀了我一生一世,你這個東西也想湊熱鬧爬到我頭上來?直告訴你,沒門!有本事你也給我滾,永遠離了這個家!人人都當娘,偏我造了孽,養了你這麽個瞎子出來,嫁不出攆不走的,一輩子都要賴上我,我要熬到哪天才算到頭哇!”

眼珠顫抖著翻上去,眼皮忽閃著合下來,他眩暈似的陷在床褥裏,微微張了嘴,輕輕的呼氣吸氣。司徒威廉站在床邊,不敢出聲,也不敢走動,只瞪大了眼睛看他。

她身體滾熱,面孔卻是慘白,家裏的人醒沒醒?知不知道她偷偷出門了?她顧不得調查,連滾帶爬的回了臥室。身體輕飄飄的躺在床褥上,她昏昏沉沉,感官卻是變得無比敏銳,遠近的聲浪呼嘯而來,她聽見了一個大千世界。這個世界沒有顏色沒有面貌,除此之外,應有盡有。

十分鐘後,沈之恒像是慢慢回過了神。扭過臉看著司徒威廉,他慢吞吞的開了口,聲音溫柔:“威廉,對不起,嚇著你了。”

米蘭出門上了洋車,一進家門就支撐不住了。

司徒威廉轉身把玻璃瓶子放到桌上,從臉盆架上拽下毛巾,走過來擦凈了沈之恒嘴角的血漬:“唉,我救了你,你還吼我。”

米蘭垂下眼皮,記住了司徒威廉的聲音和氣味。如果司徒威廉欺騙了她,讓廢墟上的那人痛死了凍死了,那麽除非她也早早死了,否則只要有機會,她就一定要來質問他的。

“等我好了,一定重謝你,好吧?”

司徒威廉笑了:“當然,我是他最好的朋友。”

司徒威廉是孩子脾氣,悻悻的走去洗手間,他沖洗了兩只玻璃瓶,又用香皂洗凈了手上的血點子。及至回到房內時,他已經委屈過了勁兒。興致勃勃的在床邊坐下了,他問沈之恒:“說說,是誰對你下了毒手?”

米蘭在門前忽然一轉身,她看不見,司徒威廉也知道她看不見,可她用一雙冷冰冰清澈澈的眼珠正對了他,低聲問道:“你真的會去救他吧?”

“你別管這些事,我心裏有數。”

司徒威廉隨著她往門口走:“我叫輛洋車送你回家。”

“行,我不管,反正你辦的那些報紙,成天東家長西家短,誰的隱私都敢揭,恨你的人肯定有的是。不過沈兄,你是真命大,躺著不動都能等來個小姑娘幫你跑腿送信。你說大半夜的,她跑那兒幹什麽去了?”

說完她起了身:“我要回家了。”

“不知道,下次見面,我問問她。”

米蘭連忙擺手:“不,我媽不知道我夜裏出門,知道了會打我的。我也不要你們謝,你讓他好好活著就是了。”

“反正她的膽子可真不小,竟然一個人找到我們醫院去了,她眼睛又看不見。”

“我知道,放心吧,我有辦法。小妹妹,謝謝你,等他好了,我和他一起登門謝你。”

“她親自去了醫院?”

“你盡量早一點,我怕他會凍死。”

“是啊。”司徒威廉一捅他:“想起件事,她還說了,不許咱們到她家裏道謝,她這些事都是偷著幹的,萬一讓她媽知道了,她媽就要打她。”

米蘭依言坐下,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講了個完全。司徒威廉越聽越是悚然,末了也放輕了聲音:“我明白了!我今夜就去救他!”

沈之恒這回“嗯”了一聲,不置可否。

“你坐,仔細給我說說,我哪個朋友受傷了?”

到了下午,司徒威廉出門上班,他上班共有兩項任務,一是歸還汽車,二是到外科診室坐著,有事做事,無事冒充洋毛子醫生,坐在外科門口展覽,讓往來病患看著,顯著本院學貫中西,富有洋味。

米蘭一蹙眉頭:“我忘記問他名字了。”

司徒威廉一坐坐半天,幾乎將屁股坐扁,然後在傍晚時分,他監守自盜,袖了兩大瓶血漿下班回家。跑來濟慈醫院賣血的窮人天天不斷,醫院簡直收不了那許多,醫院不收他收,旁人問起來,他就說是賣給沈之恒,沈之恒有怪癖,愛拿人血澆花,澆蘭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