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運(第3/5頁)

“我的朋友,誰啊?”

這怪癖是夠嚇人的,一般的人天天在家拿人血澆花,家裏人不管,左鄰右舍都要把他扭送到精神病院去,但沈之恒是名流大亨,人們對這一類人物總是格外的寬容些,好比風流才子理所當然的應該休了家裏的小腳媳婦,然後同時和女學生們談個三四場戀愛。沈大亨高踞於租界內的洋樓公館裏,別說他拿人血澆花,他就是偷著吃了幾個活人,只要巡捕不管,誰又能奈他何?

米蘭轉向司徒威廉,小聲說道:“你的朋友受了傷,要你去救他。”

司徒威廉其實早就不想在濟慈醫院混日子了,不為別的,只因為太無聊,有浪費光陰之嫌,可是為了喂飽他那位沈兄,他還不便辭職。他和他的沈兄相識三年有余,時間不很長,但是兩人一見如故,感情很深。他們初次相見也是在一個夜裏,他下了夜班要離開醫院,結果在醫院門口遇到了昏迷的沈之恒。他把沈之恒攙進醫院,正想看看他是犯了什麽急病,哪知一轉眼的工夫,這位昏頭昏腦的老兄就沖進院子裏,把看門的大狼狗給咬了。

司徒威廉轉身關嚴了房門,然後走到米蘭身邊坐了下來:“秘密的話?你認識我?”

當時的沈之恒喝了一肚子狗血,鎮定下來,回頭看著司徒威廉,他等著司徒威廉狂呼亂叫,然而司徒威廉一聲沒吭,只說:“牙口不錯啊!”

米蘭站了起來,向他一鞠躬。然後直起腰說道:“我叫米蘭,有秘密的話要對您講,請您關好門。”

又說:“你得陪我們狗錢,這狗是醫院養的。”

“你好。”他開了口:“我是司徒威廉。”

二人就此相識,從靈魂的層面來看,他二人堪稱是志不同道不合,然而相處得竟然很好——不是假好,是真好。

司徒威廉血統復雜,生得高大白皙,一頭卷毛,穿著白衣往那兒一站,宛如一株大號的玉樹。聽聞有年輕女士拜訪自己,司徒醫生挺美,興致勃勃的趕過來,一路逆風而行,白衣飄飄。及至進門這麽一看,他稍微有點失望,因為這女士未免年輕得過分,簡直還是個孩子。

至於這位沈兄究竟是個什麽東西,司徒威廉認識了他三年,研究了他兩年半,至今還是沒有搞清他的物種。如果不太較真的話,威廉認為,這位老兄應該屬於妖魔鬼怪一流。

司徒家本是南洋華僑,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回了中國。司徒老爺是個官迷,加之頗有資產,所以北上京津,在北洋政府時代,當過好幾任不小的官。這司徒威廉其實和司徒家沒有任何關系,他是司徒老爺的養子,據說他是十七八歲時父母雙亡,雖然十七八歲的大小夥子,已經很可以自立門戶過日子,但司徒老爺仿佛是和他家裏有點什麽交情,所以將他收為了義子。司徒家最不缺的就是孩子,親生的兒女都已經是亂糟糟的夠吵,故而司徒威廉也沒怎麽進過司徒家的大門,一直是住校讀書,待到從醫學院畢了業,他在濟慈醫院裏謀了一份職業,自賺自花,更是不沾司徒家的光。而司徒家的小姐少爺們看他不是個分家產的對手,對他倒是都挺友好。

沈之恒在司徒威廉家裏躺了一個月。

果然,房門一開,司徒威廉登場。

在第三十天的夜裏,司徒威廉拆了沈之恒身上的繃帶和夾板,他赤身裸體的躺在床上,骨骼完整,關節靈活,膚色均勻,沒有疤痕,只是瘦得厲害,四肢顯得奇長,並且周身腥得厲害,像是剛從血海裏爬上來的。

門房把米蘭領進了休息室,然後去找司徒醫生。米蘭坐在休息室裏,凝神辨別著空氣中的種種氣味,忽然擡頭望向門口,她聽見有人大踏步的走過來了。

在司徒家的浴缸裏洗了個熱水澡,他出水之後,坐到了浴缸旁的木凳子上,低了頭讓司徒威廉給他剃頭。司徒威廉一手拿著剪刀,一手握著木梳,剃得細致,一邊剃一邊喃喃的說話:“血漿是二十一瓶,你一共喝了五十多瓶,就算六十吧,二六十二,一共一千二,我還伺候了你一個月,為你打了一個月的地鋪,今天還給你剪了頭發,所以你明天得給我兩千。”

米蘭一點頭:“是的,勞駕您帶我去見他好嗎?我找他有非常緊急的事情。”

沈之恒說道:“沒出息,算來算去,才兩千?”然後他忽然想起了個新問題:“這些天你拿回來那麽多血,醫院那邊會不會起疑心?”

“啊,有哇!你找他?”

司徒威廉登時笑了:“我有我的辦法,你甭管。剛才你說兩千太少,那你再給我添點兒,讓也我長長出息?”

“那請問這裏是有一位司徒威廉醫生嗎?”

“明天給你開支票。”

“是,沒錯。”

“開多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