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報恩

“那好,我換個說法,你這樣的放在西洋,應該屬於血族,血族你知不知道?專門以吸血為生,而且絕非蚊子精。”

“別說了,我不愛聽那三個字。什麽鬼不鬼的,我看著比你更像人!”

“滾蛋!我看著像西洋人嗎?我家祖祖輩輩都是中國人,別說西洋,南洋都沒去過。”

司徒威廉忽然擠到了他跟前:“沈兄,我最近博覽群書,對你的身世和來歷,又做了一番大膽的研究和推測。現在,我懷疑你是吸血鬼——”

“我說一句你駁一句,我說一句你駁一句,你還讓不讓我說了?”

從司徒威廉臉上收回目光,他說道:“誰像你這麽瘋瘋癲癲的。”

“你研究了我三年,沒有研究出一句好話來,今天說我是魔明天說我是鬼,我聽膩了!”

沈之恒看著他,忽然感覺司徒威廉和米大小姐有點像,都有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或者說是都有點缺乏人味。司徒威廉相貌不錯,人也活潑,可是據沈之恒所知,除了自己之外,他好像一直沒什麽好朋友——他天然的有點不招人愛。

司徒威廉扭開臉一撇嘴,長籲一口氣後又轉了回來:“那我說據我研究,你大概是位偉人,這話你愛聽嗎?”

“也未必會嚇死啊,你看我不就活得好好的?”

沈之恒又喝了一大口,鼓著腮幫子對著司徒威廉一點頭,他“咕咚”一聲咽下了血漿:“很好,就按照這個方向研究下去,我還可以提供給你一點經費。”

“胡說,你是怕她命太長,想讓她盡快被我嚇死嗎?”

司徒威廉向他一伸手:“那你現在就給,只要經費給足了,我能把你研究成真龍後裔。”

司徒威廉盯著他血淋淋的薄嘴唇,盯得饒有興味:“沈兄,其實那姑娘要是再大幾歲就好了,你可以把她娶回家,這樣她就可以逃離她媽的虎口了。”

沈之恒放下玻璃瓶子,沒理他,起身徑直出客廳上了樓。片刻之後他回了來,將張支票往司徒威廉懷裏一扔:“拿去花吧。”

“我當然有我的辦法。”他拔下玻璃瓶口的橡膠塞子,客廳裏立時彌漫開了血腥氣味。他就著瓶口仰頭灌了一大口,然後說道:“原來那是個可憐孩子,米太太不是個東西,把她打得遍體鱗傷。她自己還生了病,肺炎,住在醫院裏,身邊一個人都沒有。”

司徒威廉一把捏住了支票,喜滋滋的站了起來:“沈兄,你真好。我正好拿這筆錢去請金二小姐的客。你慢慢喝,我不打擾你,走了!”

司徒威廉立刻扭頭望向了他:“人家不說不讓你去嗎?”

司徒威廉走了沒有五分鐘,又跑了回來,告訴沈之恒:“沈兄,你家大門外有兩個人,一直在路口那兒晃,也不走,鬼鬼祟祟的。會不會是你的仇家又來了?”

家裏的仆人已經走了,沈之恒坐上沙發,從帆布挎包裏往外拿玻璃瓶:“今天我去見了米蘭,就是米大小姐。”

沈之恒揮揮手:“你走你的,不用管我。”

入夜時分,他回了家,一進門就瞧見了司徒威廉。司徒威廉坐在沙發上讀小說,見他回來了,直接對著茶幾一使眼色,茶幾上放著個鼓鼓囊囊的帆布挎包,是他給沈之恒帶來的晚餐。

沈之恒吃飽喝足,上床睡覺。翌日上午他接到了厲英良那邊送來的帖子,中午帶著午餐和鮮花去看米蘭。陪了米蘭半個下午之後,他離開醫院,回家做了些許安排。等到傍晚時分,他自己開著汽車,前往日租界的太平洋飯店赴宴。

幸而這個小孩子與眾不同,身上莫說稚氣,簡直連人氣都欠奉。沈之恒和她相處了幾個小時,倒是挺輕松,他的話,米蘭全懂,米蘭的意思,他也都明白。除此之外,米蘭似乎是開了天眼,他和米蘭同處一室的時候,總感覺她對自己的一舉一動了如指掌,他站在哪裏,在做什麽,她全知道。

太平洋飯店是座二層樓房,厲英良早就到了二樓雅間等候,沈之恒這邊一下汽車,門口就有他的手下迎了上去。厲英良從二樓窗戶伸出頭往下看,怎麽看沈之恒都是單刀赴會,身邊一個保鏢都沒有,心裏便是一動,暗想:“莫非他是嘗到厲害,要服軟了?”

沈之恒許久沒有和小孩子打過交道了——在他眼中,十五歲的米蘭正是一個小孩子。

如果沈之恒肯識時務,願意服軟,那厲英良還真想再給他一次機會。縮回腦袋關了窗戶,他無端的打了個寒戰,再一擡頭,房門開了,他的手下將沈之恒請了進來。

這話太有道理了,米蘭心悅誠服——她心如死灰的時候,言談清楚利落,如今稍微的一歡喜,反倒沒話講了,就只是微微的笑,可因為依舊是前途未蔔,所以她笑得很有保留,一雙眼睛依舊是清冷茫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