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報恩(第4/5頁)

在她的身上,他發現了淩虐的痕跡。

沈之恒含笑點頭:“嗯。”

他發現她和自己長得有點像——臉型不像,眉眼有點像。忽然俯身湊近了她,他仔細審視了她的頭發、面孔、脖子、以及搭在床邊的胳膊。

“以沈先生的智慧,想來也能理解我的苦衷。我的差事,雖然和日本方面有些關系,但我本人並沒有做出什麽禍國殃民的壞事。而且,日本人到了中國,他什麽都不懂,若是沒有我們這些人從中斡旋,他們按照他們的規矩蠻幹,還不是咱們的百姓受苦?”

他沒往裏走,轉身去見醫生,問清了米蘭的病情,然後才回病房。脫了大衣輕輕掛好,他走到床前,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扭頭望向米蘭,這是他第一次看清了她。

沈之恒慢慢的一眨眼:“嗯。”

沈之恒離了米公館,心裏有些發慌。及至到了維多利亞醫院,他進了大門一問醫生,那醫生果然就給他指了路。他尋覓著上了三樓,三樓皆是高級的單人病房,大部分房間都空著,走廊裏靜悄悄的。他推開走廊盡頭的病房房門向內一看,就見房內擺著一張單人病床,床上躺著個女孩,除此之外,再無旁人。

“沈先生也同意我這個想法?那太好了。那我就鬥膽再進一步,想請沈先生多體諒我幾分,在刊登有關日方的新聞、尤其是有關我們這個華北建設委員會的新聞時,能提前向我通個氣,我絕不是要幹涉您的新聞自由,只不過萬事都好商量,與人方便自己方便嘛,是不是?我也絕不會讓沈先生白幫忙的,必有厚禮奉送,以示感激。”

米太太又開始哭:“我的蘭呀……蘭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身邊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沈之恒饒有興味的問:“厚禮?有多厚?”

旁邊的老媽子替她說了:“維多利亞醫院,您到那兒一說找米蘭小姐,就有看護婦帶您過去了。”

“您開個價,要什麽盡管說,我一定盡全力讓您滿意。”

米太太聽聞過沈之恒的大名,所以倒是相信他的話,涕泗交流的回答:“維、維、維……”

沈之恒笑了起來,笑得嗬嗬的,簡直有點傻氣,厲英良聽了一會兒,一時繃不住,也跟著笑了。他一笑,沈之恒卻又不笑了。歪著腦袋審視了厲英良,沈之恒用雪茄向他指了指:“我要你的命。”

沈之恒見了米太太的陣勢,先是一驚,及至聽完了米太太的哭訴,他立刻三言兩語說明了來意,又道:“米太太你不要急,你告訴我令嬡住的是哪家醫院,我正好下午是有空的,我替你過去照應著點兒,那邊若有什麽變化,我也會立刻打電話過來通知你。”

厲英良一愣:“什麽?”

米太太成天讓女兒去死,如今女兒真要死了,她又哭天抹淚,感覺自己離不得這唯一的孩子,在醫院裏號了個昏天黑地,且摔了一跤,摔得很“寸”,差一點扭斷了腳踝。米將軍行蹤不定,完全不能指望,老媽子們把米太太擡回家中,而米太太既惦念女兒,又走不得路出不得門,心裏一急,就以熱淚和嚎啕迎接了客人。

沈之恒放輕了聲音,一字一句的說道:“我要你給我償命。”

米蘭吃了藥,熱度時高時低,依舊是不退,終於熬到一個禮拜前,她露出了要斷氣的征兆,送去醫院一看,醫生發現她的肺炎已經很嚴重。

這句話厲英良沒聽明白,但他也顧不上去明白了,憑著直覺伸手入懷,他拔出手槍對準了沈之恒:“你——”

米太太平日對於女兒,一點好臉色也不給,恨不得將她活活揉搓死,成天打冤家似的打她。然而一個月前,興許是她夜裏把這孩子推出去凍著,凍大發了,第二天晚上那孩子就發起了高燒。她不當回事,還沖到床前,指著鼻子讓她去死,她死了她也就利索了,自由了,也就能和米家一刀兩斷、收拾行裝回江南老家了。米蘭閉著眼睛,照例是沒有表情,甚至也沒有反應。而她如此罵了兩天,看女兒依舊高燒不退,這才承認孩子是真生了病,讓老媽子找了些西藥片給她吃。

話未說出,他只覺手中一滑,沈之恒已然空手奪了他的槍。槍口這回瞄準了他的眉心,沈之恒豎起一根手指在唇邊,向他“噓”了一聲。

進了米家的門,再設法去見米大小姐,畢竟他這禮物裏也有米大小姐的一份,即便見不到她,能讓她知道自己已然痊愈,也算是對她的一份安慰。然而沈之恒沒想到,米公館內迎接他的,是米太太的嚎啕。

他筆直的坐著,雙眼瞪得溜圓,大氣都不敢出。他的手下動作再快,也快不過沈之恒的一勾扳機。眼看著沈之恒起身走到了自己跟前,他只敢轉動眼珠。

他提前預備好了一套說辭,到了米公館,只說自己上次生病,錯過了米將軍為兒子舉辦的滿月宴,所以這次親自登門,補足禮數。雖然那兒子不是米太太生的,但他想自己這一番話沒毛病,應該不會被米太太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