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執拗(第4/5頁)

然後從第三天起,她便不再出門了。厲英良不知道沈之恒那一頓是怎麽罵的,只感覺這米大小姐像是受了極大的打擊。這麽一想,他心裏還有點過意不去,這米大小姐活得怪可憐的,好容易有個天天出門唱歌的機會,算是個樂子,還被自己損人不利己的攪黃了。他要是早知道她在沈之恒那裏沒分量,他就不打她的主意了。

二人躲著路上巡捕,一路飛快駛向米公館。司徒威廉的架勢技術很不錯,不出片刻,他已經在米公館後墻外悄悄停了汽車。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捂著嘴,他且笑且說:“哈哈,沈兄,快去吧,哈哈,再不去你的臉就要掉啦!”

伸出盲杖一探,她探明了厲英良的方位,隨即快步繞過他,回了唱詩班小教室。

沈之恒不敢做表情,饒是不做表情,臉上還是有半幹的面包屑脫落。明知道司徒威廉是趁機拿自己尋開心,他指著他做了個警告手勢,然後推開車門下了汽車。司徒威廉撲到副駕駛座上,伸長了脖子去看他的背影,就見他走到了米家後墻跟前,那墻比他高,他須得高舉雙手才能搭上墻頭。

米蘭面如死灰:“沈先生不高興了。”她帶出哭腔:“說我多管閑事,罵了我一頓。”

於是他就高舉雙手搭著墻頭,輕飄飄的一躍而起,翻過去了。

厲英良問她:“你把我的意思轉達給沈之恒了?”

沈之恒進入米公館,真是“不費吹灰之力”。

厲英良找機會在教堂外攔住了她,她失魂落魄的站住了,垂頭告訴厲英良:“厲叔叔,你不要再找我了,我幫不了你。”

這一帶的治安很好,而且在米太太的帶領下,米公館上下都把日子過得渾渾噩噩,老媽子夜裏能記得關好大門,就算是有心的了。沈之恒撬開了一扇窗戶跳了進去,先前和米蘭閑談時,他對米公館也有了一點了解,故而這時直上二樓,進了米太太的臥室。

米蘭說到不做到,第二天下午,她又去了小教堂。

他輕輕的關了房門開了窗子,寒風瞬間吹得窗簾飄拂,窗扇也咣當咣當的胡亂開合,宿醉中的米太太睜了眼睛,只見房中陰風陣陣,月光慘淡,一個高大人形立在床前,臉上凹凸不平血肉模糊,正低頭看著自己。

米蘭會意,推開車門自己摸索著下了汽車,剛一見風就咧著嘴垂了頭,一抽一抽的開始更咽。獨自走向小教堂,她一邊走,一邊還特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沈之恒目送她進了教堂大門,心裏也有些納罕,因為發現米蘭“蕙質蘭心”,一點就透,不讓他多費半句話,好似他的知音。

她嚇得肝膽俱裂,張嘴要叫,哪知那人驟然出手,單手捂住了她的嘴。另一只冰涼的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人用顫悠悠的怪聲說道:“我是米家的祖爺爺,你這惡毒的婆娘,日夜折磨我米家的後代子孫,我今夜還魂過來,就要取你狗命。”

“去吧,哭著回去,就當方才是我罵了你。”

米太太拼命的搖頭,人在床上哆嗦成一團。那人這時又道:“念你畢竟是我子孫的親娘,你若有悔改之心,我便饒你一次。將來若敢再犯,我定要帶你到我米家列祖列宗之前,受血池地獄之苦!”

沈之恒忽然有點後悔,悔不該這些天對她和藹可親,只怕自己會好心辦壞事、反倒害了她。他這輩子是注定了要做天煞孤星的,能認識一個傻乎乎窮歡樂的司徒威廉,已經是意外之喜,也已經是足夠了。

然後冰涼的大手一撤,那人飛身而起,竄出窗去。等米太太能夠活動身體,挪下床時,窗外樓下早已恢復寂靜,偶爾有聲音響起,也是遠方有汽車經過。

沈之恒伸手摸了摸米蘭的頭發。他真想救她,可她父親是米將軍,他若真是把她拐跑了,米將軍面子上掛不住,一定饒不了他。再說拐跑之後怎麽辦?他是養外宅似的弄處宅子讓她獨活?還是把她留在自己身邊?這小姑娘像開了天眼似的,在他身邊用不了幾個月,就能察覺他的所有秘密。

沈之恒非常難為情,一逃回汽車,就撩起衣襟滿頭滿臉的亂擦了一氣。擦到一半,他忽然發現司徒威廉不見了。

“藏好了。”

結果下一秒車門就開了,司徒威廉帶著寒氣跳上了汽車:“回來了?這麽快?”

“需要的話,就想辦法給我打電話。家裏不方便,你就隨便找家店鋪,咖啡館雜貨店,凡是安裝了電話的地方,你都可以借用,給他們點錢就是了。出院前給你的錢,都藏好了?”

沈之恒放了心,繼續亂擦:“你幹什麽去了?”

“記得,你告訴過我。”

司徒威廉發動汽車,先駛離了米公館所在的這條小街:“我撒尿去了——”忽然留意到了沈之恒的所作所為,他一腳踩了刹車:“哎哎哎停停停,你把我這汽車弄臟了,我過會兒怎麽把它開回醫院去?我們醫院就這麽一輛汽車,我表哥還不吃了我?”